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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二十三 字痕皆是血与泪(1 / 2)

柳逸安不知在旋舞寒风之中伫立了多久,面庞如同岩石雕刻,没有半丝表情。直到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却是骆万英已然醒转,她一路踉跄奔来,厉声问柳逸安道:“兰姐姐呢?”

柳逸安缓缓的阖起双眼,再缓缓睁开,回头去看骆万英时,只见她神情憔悴,脸上因为过度惊吓已经没有半点血色,苍白如纸。柳逸安侧过身,失神的往那茅舍走去,终归是没有回答骆万英只字。

“兰姐姐呢!”骆万英高声喝问道,声音已然隐隐带有哭腔。然而,当她看见柳逸安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入屋中,自己却是始终不敢再去面对屋中的血腥场面,追到屋前便止住了脚步。

柳逸安初入江湖,何曾见过此等修罗地狱一般的景象,当他再见那些断臂残肢,忍不住一阵肺腑翻腾,难受欲呕。他走到屋后,想去找寻一些柴草,却赫然看见屋檩上摇摇晃晃的挂着许多挠钩铁链,尚有若干被剁下的手足悬挂其上,猛风过檐,那些因长年浸润鲜血而变得锈迹斑斑的钩链霍霍作响,似有万千鬼魂在深渊涧底撕心裂肺的号哭,让人鸡皮顿起。其中能够清楚分辨有些肢体来自妇人,有些肢体来自孩童,惨绝人寰,迫人疯狂!见此番景象,柳逸安只觉心中升腾起的怒火几乎要烧穿胸膈,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在一遍一遍的怂恿他到那夫妇二人前提刀戮尸,更是觉得沐珺兰剁其手足犹难平息心中震怒。柳逸安一个趔趄,猛然醒转,喃喃道:“我,我做错了么?”

冲天烈焰升腾而起,那集聚万千冤魂的矮小茅舍被裹在赤红之中,哔哔剥剥作响,尸体焚烧散发的恶臭弥漫山野,直贯云霄,灰白的尘屑在寒风漩涡中飘飞,青山古木都在那熊熊火焰之中扭曲,诡谲妖异一如荒茔孤冢盘旋的亡灵魂魄……

柳逸安不忍回眸,一路急行朝山下而去,骆万英见到他脸上显露的表情,那是让人见之动容,见之心碎的凄凉哀苦,哪怕只看一眼,便让人深溺其中,不能自拔。骆万英双目一刹那湿润,怔立片刻,终于一路狂追尾随而去……

二人下山打尖,一路无言,柳逸安浑身被严寒笼罩,无论骆万英问他什么,骂他什么,他都如聋似哑,不理不睬。

入暮时,骆万英尚为日间的血腥感觉晕眩,更别提下楼用饭,而柳逸安非是无情无义之人,遭此急变,焉能有半点食欲?

柳逸安枯坐于床,杂**纷繁,只觉心乱如麻,却无所思,只知茫茫然双眼空洞的盯着窗外。忽然房门被人推开,有人轻声步入,柳逸安却不回头,仿佛他本是刀削石刻,欲在此分毫不动的坐到枯亡。

“你如是这般装给谁看!”骆万英见柳逸安死寂呆坐,不觉怒道,“那两个恶贼死有余辜,兰姐姐这般做有何过错!”她性情本来刚烈,见那惨状虽难免心悸,终归是平复过来。与沐珺兰相伴短短时日,骆万英却与她情如姐妹,眼下沐珺兰被柳逸安赶跑,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叫她如何不忧心,如何不懊恼。

柳逸安自是无语,却闻得骆万英轻泣道:“兰姐姐如今孤苦一人,伤心欲绝,你如此麻木不仁,难道真的是铁石心肠!”

柳逸安闻言心痛如割,身躯为之一颤,低沉的言语从齿间渗出:“你就当我铁石心肠吧!”

骆万英霎时怒火盈天,怒叱道:“当日你对我所作所为,比之兰姐姐今日所作之事,凶残狠毒不啻千万倍!你有什么资格骂她!亏得兰姐姐一路来夜夜都在我跟前说你的好话,劝我放下心中对你的仇恨!我也要骂兰姐姐,我骂她有眼无珠,竟然没看破你这没心没肺,假仁假义的伪君子!”说罢泣不成声,摔门而出。

柳逸安闻言如遭雷殛,怔怔的立起,万千情感淤积于心,一时呼吸滞涩,痛苦难言……

幸而当初沐珺兰分得一些银两在骆万英身上,作为行往岁寒庄的盘缠绰绰有余。一路来,柳逸安食不甘味,夜不成眠,俊朗的容颜逐渐枯槁,髭须满面也不与修理,仿佛一夜苍老了数十岁。骆万英终是明白柳逸安对沐珺兰动了至情,而非什么虚伪做作,看他失魂落魄,心中亦生悲悯,只是柳逸安终日寡言少语,二人一路几乎没有说上几句话。

此时已经行到青州边境双华山,沿途皆是曾经的景色,又见苍松翠柏,清泉流水,又见芳草春红,黄翎翠羽,只是那个双眸如水,轻嗔薄怨的女子,如今又在哪里!柳逸安驻足,看见两侧尚可分辨那些被烧得枯黄的枯枝,想起那日沐珺兰与自己在这山间追赶嬉闹,明晰清楚如同便在眼前耳边,一时酸楚,泪如雨下。

骆万英见状,眼中也泛起红潮,幽幽的道:“你可是在想兰姐姐?”

柳逸安怅然回眸,良久才黯然道:“是!”

“你可希望她回来么?”骆万英轻声问道。

柳逸安却不置一词,长长一叹,继续往前赶路,心中愁肠百结:“便是我希望她回来,她肯回来么?”终于没有说出口,癫狂似的往山下奔去。

待到他们二人行远,丛林之中闪出一道身影,如雪的容颜上挂满清澈的泪痕……

又到宜宾客栈,楼阁依旧,桌椅依旧,灯烛依旧,再来故地,竟然已经恍如隔世,柳逸安面色泫然,无声的走了进去。骆万英见这客栈,美目中却闪现一丝冰寒之色。

“客官!”那老板初见柳逸安,竟有几分记忆,只因其英姿非凡,难免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而当他看见跟在柳逸安身后的黄衣女子,不觉失声叫喊出来:“姑娘……”

骆万英视如不见,随着柳逸安到堂中一处桌上坐下,客栈中人本寥寥,此时更是将所有的目光吸引到他们二人身上。柳逸安面若死灰,定定的看着堂中一处桌子,目光却是骇人的哀苦色泽,让人睹之心寒,那桌上的食客终被他盯的心乱,草草的吃完便结帐而出。柳逸安仍是失神的盯着那里,那老板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暗叹世事无常,数日不见,原来那个倜傥公子竟然已经变得痴傻,他又如何记得起柳逸安现在注视的那处桌椅便是那夜那个红衣蒙面女子所坐的地方?

柳逸安稍稍吃了点东西,便要了房间上楼而去。骆万英只觉这客栈中的饭菜,生涩难咽,味同嚼蜡,吃了几箸下口便也欲上楼而去。

忽然客栈中闪进三个人,为首者满脸横肉,髭须满腮,身形膘壮,他左手那人五短身材,双目如炬,面目狰狞,右手那人则眉须稀落,鼻梁塌陷,神态猥琐。客栈诸人一见,便知这三人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埋头把饭菜吃完便急急的上楼而去。

骆万英起身欲离,忽然看见那个猥琐男子,双目中霎时寒光逼现,右手紧握腰间剑柄。

那男子也见到她,脸上闪过愤怒、凶狠、淫亵诸般丑态,对着另外二人道:“就是这个婆娘,那天晚上打我的就是这个婆娘!大哥,二哥,快点帮我收拾她!”声音如同碎瓦相划,尖锐刺耳。

那壮汉与那挫汉闻言纷纷看来,只见骆万英满脸杀气的仗剑在手,怒目看向他们。

那壮汉抱胸而立,目光将骆万英从上到下扫过,忽然一掌扇向旁边那个说话的丑陋男子,将其打翻在地,几颗黄黑的牙齿从他口中脱落,洒了一地。那男子口舌流血的站起身,哭道:“大哥你为什么打我!”

那壮汉冷哼道:“我打你!一则打你不懂怜香惜玉,竟然对这么貌美的娘子动粗;二则打你丢尽我们双华三虎的颜面,竟然连一个婆娘都打不过;三则打你良心不足,居然想独自飨用这么漂亮的小娘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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