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归来
雷恩帝国，帝都百哲。
这座浩大繁华的城市迎来夏末初秋的第一场雨，乌云阴沉，雨点连绵，既有着余夏未息的闷热难耐，又有着新秋来临的困顿萧索，令人干什么都浑身提不起劲。
然而即使如此，从大清早开始，城市的大街小巷一如以往地涌出行人车马，渐渐地川流不息起来，就好像是人体血管里奔腾的血液，直至死亡那一天才会停息。
洛塔区布莱特宅，一间专属女仆房里，维妮就像其他早早忙活一天生计的人们一样，准时地清醒起身。
她伸了个懒腰，慢慢下床，整理好被子，然后打着阿欠走到穿衣镜前，窸窸窣窣地脱下睡衣，展露出处在极大发育中的青涩娇躯。
十四芳华，正是花苞初绽时。
“好像又变大了一点……”维妮在穿上内衣前，注意到镜子里自己的一对蓓蕾，似乎又丰盈了一分。
听年长的女仆姐姐们说，这部位长得越丰满，男人就越喜欢……维妮脸蛋红红的，对着镜子怔怔半响，最终还是否决了找来尺子给自己量一量的念头。
寻常人家，女子十六岁就可以出嫁了。随着年纪渐长，姿容渐开，维妮发现周遭年轻异性看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火热，蕴含着让她心慌的一些意味。
然而庆幸的是，没有哪个男仆敢于上前将她所害怕的那种意味付诸行动。
尤其是在布莱特宅的大总管给予她独居一间专属仆人房的优厚待遇后，她的身周就好像被设下了一道无形的异性界限，除了她父亲外，宅子里没有男性再靠近过她一米范围内。
维妮看着镜子里出落得越发水灵滋润的自己，脸蛋微红许久，才摇摇头，强行将脑里扩张的杂念甩开，拍了拍自己的小脸蛋，暗示自己振作起来，好好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身穿黑白女仆服，步伐端庄地走在长廊上，维妮不经意看了一眼窗户外黑压压的天际，想到马上要去打扫的空荡荡书房，芳心习惯性感到一丝落寞。
主人离开，参加征战三国峰会，已经足足过去一年半了。当初帝国大赛，三国大会的热潮，早已随着时间流逝而去。帝都民众间，几乎没有人再提起相关的话题，就算偶然说起，会有的也只是疑惑和猜测，以及不足为信的道听途说。
布莱特宅绝大多数人也是一样，每天为各自的活计忙碌，而很少再提到那位离开了太久的子爵大人。
维妮不能责怪他们的麻木，只是作为宅子里仅有的一直牵挂主人安危的女仆，每天默默祈祷大人安全归来。
不知不觉，沿着熟悉的走廊来到书房前，维妮赫然发现，本该笼罩在阴沉漆黑中的空房间里，居然散发出一些明亮光芒！
她怔在原地，片刻后猛然醒神，几乎是冲撞般推开大门，闯入进去。
“主人……”
维妮心中呼唤着，骤然看到在视野尽头，那张空寂了一年多的宽大书桌后，有一个伏案阅卷的黑发青年。
芳心忽然揪紧，呼吸在这一刻都不由自主地停滞，无比的激动化作炙热的暖流充斥胸膛，冲上脸蛋，涌动眼眶。
她扑了过去，然而奔至中途，见到对面抬起头的青年脸庞，眼里涌出的热泪变为了失望的寒凉。
“维妮？”黑发青年——布莱特宅大总管罗阳，见到小女仆僵硬的欣喜表情，失望黯然的眼神，晶莹纯粹的泪水，顿时明白到对方误会了什么。
“抱歉……不是重阳回来……只是我突然想要来这里坐一坐。”罗阳叹息一声，合上桌面上的魔法书，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低头垂泪的少女面前。
“不……大人……不必道歉……是我自己……搞错了……”维妮哽咽道，掏出手帕抹自己的眼泪，却怎么抹也止不住。
罗阳静静看着她。
维妮的悲伤落寞，何尝不是他的寂寞。弟弟一去不回，本来以为不需要多久时间的三国大会，硬是拖了一年多没有任何消息。
“重阳，你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你现在怎么样了？”
同样的疑问，每一天都会在他的心里响起。
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对于大会进程的疑惑，以及随之而起的风传最严重的那段时间，罗阳简直就是在煎熬中度过。他不惜一切代价去打探关于大会的可信消息，可得到的不是谣传就是不明，不明，不明，还是不明！
这就像是整个大会凭空中断，然后参加大会的所有三国精英，都从世界上蒸发掉一样，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多少个夜晚，罗阳因为心中波澜辗转难眠。一次次期望，一次次落空，以至于在无奈中黯然麻木。
最糟糕的猜测，是大会早就暗暗结束了，而重阳没能回来……
罗阳不敢相信，强迫着自己不去注意这种可怕的可能性。可是有许多次，他从自己弟弟于漆黑偏僻不为人知的角落惨死的噩梦中惊醒。
昨晚，他又做了类似的梦，见重阳浑身染血躺在地上，在死前朝天空伸手，而他自己在天上拼命伸手去抓住，却碰触不到。
最终重阳绝望地闭上眼睛瞬间，他赫然惊醒，发现自己朝虚空伸着双手。
在黑夜中沉默良久后，罗阳心神始终难以平定，迷迷糊糊就下床穿衣，幽灵般晃荡在宅子里，最后来到这书房中。
看魔法书，根本就看不懂，他只是在漫无目的地翻页，对着书上的深奥理论和繁琐咒文发晕，直至维妮突然闯进来。
“别哭了，重阳……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眼看小女仆哭泣良久，罗阳心里叹息，尝试安抚道。
“嗯……”维妮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眼睛红红的，抽着小鼻子。
罗阳安慰了她一阵，便离开书房，准备用早餐，然后处理新一天的事务。
由于今年夏天遭受罕有的蝗灾，黑桃庄的收成很差，以至于入不敷出。幸好罗阳及早扩大自己行商的规模，建立了一家烈阳商行，代理买卖外来特产，赚取了不少收入才得以弥补，险险维持庄园和豪宅的用度，不至于落入借高利贷的窘境。
眼看新一轮秋季播种就要开始了，庄园方面需要的投入大增，罗阳必须赚出足够的晶币，保证庄园的运作，否则来年农户吃什么都成问题。
扩大商行，筹集货源，开设新铺，找寻客户……一切都需要罗阳去打理。而越是想进步，他越是感觉到布莱特家在帝都的底子太薄，去到什么地方都难说话，竞争对手更是一个接一个。
今天，罗阳就主要会面几个商队首领，商谈特产进货事宜。
这些家伙都是跑这行的老手了，因为在帝都没什么关系而难以打开市场，是罗阳看中了他们货物的市场潜力，大胆引进并卖力推广，才获得了丰厚的利润。
然而赚的钱多了，货物名声起来了，这几个首领一合计，居然联合起来向罗阳逼宫，要求提高进货价。
“罗阳大人，我们四个兄弟做得都是小本生意，直至遇见您，托您的福，才把生意做大了一些，这个我们都很感激你。”
一个头戴毡帽，脸庞瘦长，下巴微微弯曲的商队首领，带着一副貌似和蔼的笑容说道。
“可是……我们都是行商的人，说感激也不能让你占一辈子便宜。罗阳大人赚到现在，赚得也不少了，为什么就不能提高一点货价，把利润多分给我们兄弟一些呢？”
他的话语一出，其他三个首领都随声附和。
“就是，罗阳大人，你赚肥了，总要给我们这些成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兄弟多一点甜头！”
“原先的价格太低了，不合理啊！”
“罗阳大人你进的货多了，我们要用的人手也多，不涨一点货价，我们工资都难发！”
罗阳坐在软椅中，一只手托着脸颊，一只手在椅子扶手上敲打指节，对这些叫苦喊穷的老滑头冷眼而视。
“少在哪里装，吉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原产地买货的原价是多少！一开始，我给你们定的货价就很优厚，还预先付出两成的订金！这么好的条件我自问没有亏待你们，况且寻找客户，打开市场，推销商品的所有风险，都是我的商行一力承担！”
他冷冷说道，字字句句锐利无比。
“你们干的事情跟以前一样，风险却比以前低了，收入也比以前高了，以为这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别蠢了，那是我和我商行的人，竭尽全力打拼出来的！”
“在遇到我之前，你们干这行干了多少年？十年？二十年？都没有打开市场！说简单点就是没人看得起你们，没有人愿意买你们的东西！”
“为你们的商品打开销路有多难，你们应该很清楚！因为那是你们几十年都没办到的事情！但是我做到了，我商行里的人做到了！你们却以为很容易，还想分利？怎么不想想自己过去的光景？蠢蛋！”
劈头盖脸一番呵斥，将以吉姆为首的商队首领骂得灰头土脸。
吉姆没想到这个作风精明的商行老板，说起话如此直接而不留情面，脸上的假笑完全僵硬。
会客厅里一阵死寂。
“提高货价，在契约到期前不可能，我最多只能增幅给你们的订金。”罗阳狠狠压下首领们的声势后，扫了全场一眼，淡淡道。
吉姆回过神来，慢慢收敛了笑意，小眼睛里闪烁一丝阴冷光芒。
“增幅订金有什么用？罗阳大人，你不知道，另外几家商行给我们的条件，可是有四成以上的订金！”
四成以上？罗阳皱了皱眉，思考对方是否在虚张声势。
“本来不想把话说死的，但是罗阳大人态度这么强硬，我也只好代表兄弟们说得狠一点了。要是罗阳大人不肯将货价提升三成的话，我们就统统转投到别家商行，不再向烈阳商行出货了。”
三成！？罗阳眉头紧皱，眼里透出一丝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