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
她一句轻飘飘忘了,却勾起了书天元潜藏在心底的仇恨。
他眸底卷起层层暗涌,牙关紧紧地抵着。
数百条人命,无论老少妇孺,都尽数被逐放到那荒无人烟之地。
吃不饱穿不暖,甚至还有可能成为野兽的腹中餐。
若不是得天之幸,让他们侥幸得了幸存归来。
可他们竟然敢,竟然敢让他书家的女孩嫁仇敌之子,为一个死人守寡,这真是钉在了耻辱柱上。
然弗陵却不知到他心底所想所思,只一门心思地问起自己心中疑惑。
“对了,李琮呢?”
书天元面色止不住得得意,往自己嘴边那八字须一撇:“刚刚放走,不久便能看到好戏上演。”
弗陵挑了下眉头,大抵也知道他们想要看的好戏是什么,不过弗陵对此也不阻拦,乐见其成。
问:“高相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才收留我?”
“你还真以为他好心,他不过是为了诱使你爹出来才劫走了你,将你养成现在这个认贼作父的样子,我恨不得砍了他的脑袋。”
弗陵笑着摆摆手:“说大话容易,有本事你真拿他的脑袋来见我。”
话音落,她往殿内看了看一眼,长长的幔帐低垂着,拂在地上,有一节青竹纹。
她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你这就要走了?”
“别自以为是,我来,只是问清楚一些问题。”
至于认亲,想都别想,她又不是原主,记忆中更没有那些所谓的父女情深。
······
原本那句砍了高相脑袋只是气话,然那天天未亮起,便听说高相遇刺。
身体分毫无损,只是脑袋不见了。
弗陵并未从这件事的刺激中回过来神,便听说起高莹莹收到一个包袱,直接被吓得晕了过去。
那包裹里装着的便是那高相头颅。
弗陵闻言,身子忍不住发抖,却还是强咬着牙让自己保持理智。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却是清楚。
高相虽在朝中居文臣之首,年轻时却是一顶一的武学高手,竟然还能堕于那位之手,更可想象到他究竟有多么可怕。
弗陵根本无法想象他接下来到底会有什么动作。
玉玺没能找到,然三皇子已不愿再等,隔日便直接登基称帝,老皇帝直接即位太上皇,移居太辰宫。
这般急不可耐的行为势必要引起朝臣反感,诏书刚下,果真起了乱子。
先是皇帝之前并未提出皇位继承人选,三皇子更无任何诏书,就想堂而皇之地登基,必然让人心存不满。
更甚至朝臣已经怀疑皇帝遇害,要求觐见皇帝被拒,更确切了三皇子弑帝的可能。
而此时三皇子并不是不愿意让人见老皇帝,而是他手底下那些蠢货直接将人给看丢了。
此时的城外军营。
弗陵看着麻袋里的人,嘴角紧抿,抬手捂住额。
“你是不是只有抓人这个嗜好?”
声音沉闷,语音拖长,带着几分深深的疲惫。
淳于楹咧开一口白牙笑了笑,“快审审他,一直不肯交待玉玺在什么地方。”
可弗陵瞧这麻袋里这人连个呼吸都没有,心跳止不住加快,快步伸手探向他的脉,道:“你将他怎么了?”
“也就是怕他说话,一个手刀砍晕了。”
淳于楹看不惯她现在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他身体很差。”弗陵解释:“毒入五脏六腑,时日无多。”
而这种毒更摧残人的是它不会一时将人击垮,而是一步一步深入,疼痛又缓至急,到最后将人活生生折磨至死。
淳于楹道:“我先警告你,这种时候就别菩萨心肠。”
“放心。”
她只是不知道又好奇,一直以来沉默无言的李恪,在听到自己的父亲给他父亲下了毒,心底会是怎样感受。
不过自己的想法简直多余,李恪并未表达出任何同情怜悯。
弗陵神色微沉:“但军队军纪严明,老弱妇孺不杀。”
淳于楹义愤填膺道:“你怎么这样?”
“说好的他的人头给你便是给你,先去帮我把林先生和吕将军叫过来再说。”
弗陵将人从地上扶起要送到床去,可力气到底不够,她求助地看向淳于楹一眼。
然那人抱着手忿忿然走了。
书天元深夜过来,直闯看着那病榻上一张憎恨到骨子里的面孔,对弗陵一阵痛骂。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
弗陵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感到任何意外。
“看来我得多找护卫守着,才不至于让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要不是因为你什么都收留,看看你这烂好心都施舍到谁头上了,别是忘了这可是杀死你夫君的主谋。”
弗陵挽了下唇角,微微笑道:“我故意的。”
“什么?”
弗陵轻轻一笑,语气散漫地回:“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要看他接下来还能在做出什么。”
书天元气她简直不知所谓:“你是不看着你爹入魔你不满意是吧?”
弗陵微耸了下肩:“是吗?来,我让你看看到底谁先疯。”
她将人拽了过去,直接往一处房间里带。
房间门是紧锁的,原以为关着的会是某个人犯,但屋子里的一切摆设却是典雅精致,古色古香。
桌边坐着一个面容恬静温柔的少妇,怀抱着小孩,低吟着不知名的童谣在哄孩子入睡。
书天元只隔着一双开合的木窗往内探过去视线。
即便房间里炭火一直燃着,暖意十足,可温柔的母亲似乎是怕孩子冷着了,一直将孩子往她怀中贴过去。
幼小的孩子似乎不满足这种过分窒息的接触,忽然啼哭了起来,一抽一抽的哭泣让母亲心一下子便瑟缩了下。
原本温柔恬静的面容,此刻也忽然变得狰狞可怕。
“别哭,别哭。”
“别哭,别吵。”
“别吵,闭嘴。”
即便再不知内情,此刻也该看出来孩子母亲因为孩子持续不断的哭闹声而发了疯。
书天元忽然抓过一旁人的手,催促道:“她疯了,孩子再这样下去得被她捂死。”
弗陵一动不动:“这不就是你们所希望看到的?”
书天元手上动作一顿,一股从骨子里渗出的冷漠绝情从她身上露了出来。
弗陵不动声色地将避开他的触碰,朝外等候多时的清榕嬷嬷和淳于楹说了一声,二人这才急忙进去,将孩子从母亲手中夺下。
高莹莹到底敌不过二人力道,又被半哄半骗着孩子生病了,得去看大夫,才将孩子从母亲手中骗过手。
可门被锁上的声音传至耳畔后,她才似醒悟过来,扑到门上又敲又砸。
“南姝,把孩子还我,把我的孩子还我。”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跑到木窗边。
“南姝,放了我的孩子,求求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她嘶声裂肺地痛叱着,将手从木窗伸出,染着鲜红豆蔻的指甲似是要将那人的脸抓破。
书天元拉着南姝往后退开,不料那人并不怎么领情,甩开他后径直离开。
“南姝,你不得好死。”
“你杀了我父,你就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父亲,救我。”
“父亲......”
身后嘶声裂肺的声音还在继续,没有尽头。
“看看她,以为就你们不好过吗?就你们会发疯是吗?她现在也不怎么样,除了孩子偶尔还能让她清醒之外,其他时候都是浑浑噩噩、疯疯癫癫,不在状态。”
书天元道:“还不是你,认贼作父,让他生气了,他也不至于将高相的脑袋送到他亲生女儿面前。”
弗陵舌尖抵腮,冷哂道:“那如今呢,我给灭了我族人的仇人端茶倒水,他是不是得恨不得将他的脑袋或者他儿子的脑袋给割下来。”
书天元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弗陵轻咧了下唇角:“其实我也不想怎么样,我更想知道的是,你们接下来会想怎么样。”
书天元甩了下袖子,大步离去:“简直不可理喻。”
弗陵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回过头时目光在那烽火台上瞥过一眼,那抹熟悉的青竹纹被风掀开,嘴角的笑靥往下敛住。
······
“你说你好端端的,救下这么一个玩意做什么?”
弗陵抿了抿唇,将目光往淳于楹的方向探了几眼过去。
那家伙劫来了,不关我事。
淳于楹抓耳挠腮:“找玉玺,找完再杀。”
弗陵抱手耸肩,一脸随意。
吕献眉头紧蹙,与弗陵对视了一眼,后者道:“玉玺不见了,三皇子现在就想登基,铤而走险,名不正言不顺,这不是更给我们发兵勤王的机会。”
吕献双手一合,对弗陵道:“王妃你要不是女儿身......”
被弗陵的横了一眼。
吕献忙不迭解释:“我这不是小看您女儿身的意思。”语气说到底还是心虚。
林盛拍了下他肩膀,同样一声感慨。
其实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王妃要是男子,或许他们心底烦忧的就没有了。
······
发兵勤王那日,三皇子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行什么登基仪式。
没有传位诏书,三皇子此举无异于谋朝篡位。
没有限即便朝臣反对甚多,可都无奈于屈服新帝淫威。
唯独寿康宫皇太后,绝食以明谏,依旧没能阻止他的野心。
而在登基大典,忽然间靠近新帝身边的一个太监忽然从袖中掏出了刀剑,趁其不备,对着新帝心脉刺去。
登基大典忽然见血,禁军火速包围皇宫,很快便将那一伙不成气候的刺客一举拿下。
朝臣慌不择路,纷纷就要外逃,然新帝怀疑朝臣中定有内应奸细,不然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混入了刺客。
新帝受伤的地方正是心脉,鲜血喷涌,命悬一刻,太医姗姗来迟,却因止不住血被禁军统领当场掐死。
而太监露出的真面更让朝臣为之错愕。
危急关头,宫城门外又传来急报。
吕献拥立着皇帝回朝,一路直抵皇城,畅通无阻。
朝臣震惊,在真正看到吕献拥立回朝的人究竟是谁后,众人到底难掩心中诧异。
吕献发兵神速,打得也是让人出其不意。
禁军统领到底不敌对方人数,被团团包围住后,放下兵器投了诚。
而此时此刻,名不副实,连登基仪式都没能完成的三皇子被人弃若敝履。
皇帝被拥立回朝,这一路上虽说不用做什么,只身边的小太监推他他就动,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之外,精神早已疲惫,不过多时便靠着迎枕,眼皮子忍不住打架。
昏睡间到底是听到他们在处置老三。
关入大牢,永生囚禁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