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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1 / 2)

【题记】

郑宝安当初给女儿取名为征西时,没想到后来的“大征西”成了象棋排局中的王中之王——还好,最终是个众望所归的和局。

第1章夜巡

民·国5年,夏天,上海。

下午3点多的太阳像碳火盆,一丝风也没有。

郑征西刚刚打完一场网球,一头一身汗的从外面走进来,准备去楼上洗澡,在楼梯的拐角处,看到母亲赵立之和她的几个朋友在客厅里打麻将。

“这么说,你决定要搬去宝安啦?”立之对面的吴太太问。

郑征西听见她母亲回答“是啊!你也看到了,欧战都打了两年还看不到头,征西已经满15岁了,原先计划今年就带她去欧洲深造,没打算再折腾的……”

“眼下去不成欧洲,美国倒成了留洋的首选,然后是日本。学艺术嘛,最好还是去巴黎或伦敦。”说话的是刘太太。

一直在专心看牌的王太太慢悠悠地开了口,“听说何家的三公子在杜神父路上新开的画院,月初聘用了真人模特儿,学生们上素描课程时,模特儿得脱……就是那样子。”声音低了下来,比划了一下,笑的有些不自在。

一桌子自诩为新派的女性都听得懂,附和的笑了。

王太太见大家笑的意味深长,又说,“别看立之也在国外长大,还不是一样没有大无畏的勇气挑战整个社会,不过勉强同意女儿上了女子美术专科学院。”

“上海是我国最早开埠通商的城市之一,理应得风气之先——我支持何三。”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先是男女同校的美专,因这档子事儿,屡次遭到社会各界的抨击。这一次,何三又顶风作浪,果然不出所料的引起了轩然大波,舆论指责画院的行为‘有伤社会风化’,遭到政府当局出面查禁,传闻上头下达密令通缉他。”

赵立之听了,觉得有些意外,“才多大的事儿啊,何至于?”

“我倒听说是主政上海的于家二少帅为了跟何三争一个女人,公报私仇……”

郑征西洗完澡下来,见母亲的麻将摊子已散,人都走了。

晚餐时,郑征西问赵立之“阿妈,为什么又把搬家的事情提上日程?不是说好过一段日子再说吗?”

郑征西是在悉尼出生的第二代华裔,出生那年正赶上澳大利亚的白澳政策出台,公然排挤华民。后来父亲带着经商救国的理想回到华夏,顺便还娶了两房姨太太。4年多前母亲知道后,二话不说和他离了婚,同意和他共同抚养她成人。父亲把她和母亲从悉尼接到上海。她在海边长大,常常怀念悉尼的大海和金色的沙滩,尤其怀念和儿时好友郝莉骑着马,沿着大海在沙滩上恣意奔腾的快乐时光。

父亲和他的两房姨太太住在公租界的郑公馆。和母亲住的这栋三层楼的法式别墅在法租界,后院带有网球场。4年来一直住在这里,征西很喜欢。一听说要搬家,而且还要换个城市,她就有些排斥。在上海住习惯了,她不想挪窝。

“今年法租界已经发生了三四起侨商家属绑架案,你生日前不也差一点被——”赵立之顿了顿,尽量换成轻松的语气,“你阿爸这两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宝安,他不放心把我们留在上海。我们刚来上海的时候,宝安城正在重新规建。上次你阿爸回来,不是说现在的宝安变化大极了么,比我们两年前去的时候发展的更好了,今年还新建了电影院、艺术馆和图书馆,城市又干净又漂亮,气候又和悉尼很像,你会喜欢在那里长住的。”

“二房、三房也去吗?”

赵立之愣了一下,“当然,那是他的太太们。”

郑征西纠正她,“是姨太太们!”女儿对她父亲两房太太的称呼,相当别出新裁。她知道父母在她11岁那年就离了婚,按说叫二太太、三太太也不合适,毕竟除了3个儿女,她和郑宝安之间并未再有瓜葛。他从不把征西对二房、三房的态度放在心上,也幸好他不介意。不然像征西这么能搅会闹的孩子,还不把房顶掀翻,那样的话,谁也过不了安生日子。

赵立之不想要一个叛逆的女儿,对她的教养方式一直采取怀柔政策,尽量不去碰触她的逆鳞。

郑征西心里明白,母亲为了让她在父亲的陪伴下长大,不是不委屈,从悉尼搬来上海,现在又要迁往宝安。这几年,他们哄着她,她也哄着他们,大家和平共处、相安无事。

“庄逊医生今晚要给震旦大学医科的学生授课,你打牌的时候,他让他的助理打电话约我去手术室观摩,尼娜也去,庄逊医生用法语教课呢,尼娜就快回欧洲了,我想多见见她。”征西放下碗筷,站了起来,准备去收拾画板。

尼娜是庄逊医生的女儿,和征西同年。庄逊医生是白俄人,他太太是个画家,也是征西的油画老师。尼娜在法国出生,4年前庄逊医生携家人来到上海圣玛丽医院当外科医生。再过两周,尼娜就要随父母回欧洲了。征西很舍不得这个在上海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又去画那些损手烂脚的病人?”

“不然呢?”征西笑的有些不怀好意,“你会让我去那里学画不穿衣服的模特儿吗?”

立之看了看旁边站着的佣人,连忙打手势制止女儿口无遮拦的说下去,“等欧战一结束,阿妈就带你去伦敦找二爷爷付南可,他可是个大画家。”

“谁知道欧战什么时候才结束,您不是教我做事情要有始有终么,我要出门啦。”

“今晚就别去了吧。”立之皱皱眉头,担心的劝了句,“这阵子外头不太平,难道你忘了,你阿爸去宝安前特意交待过让咱们晚上少出门。”

“阿妈!你别听风就是雨,我阿爸还说过‘天蹋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出门有司机和黄师傅跟着,不会有事的,圣玛丽医院就在附近的金神父路上,走走就到了,别忘了,我还佩有……”征西指指她的腰部,但看到立之面带忧色,又改口说,“我还会咏春拳呢。”

其实这年头带枪上学、出门的学生大把,并不出奇。4月底征西遭遇过一次绑架未遂事件,父亲就让黄师傅教她学会了用小手枪。

临走前,征西满面春风的笑着在她母亲脸上吧唧亲了一下,立之就彻底没脾气了。

夏天黑的晚,郑征西到圣玛丽医院的时候,天还亮着,医院里的几栋大栋呈一字排开,路上的路灯也亮着,有两个安南巡捕在外籍病房大楼外面巡逻。

车子在中央大楼的大门口停稳,郑征西一个人走了进去。医院已经下班了,大厅里空荡荡的。问询处只有一个洋修女在低头忙着。

郑征西径直去了庄逊医生的办公室。

看到她,庄逊医生的助理阿美忙不迭的说,“哦!该死!竟然忘记通知你今天的课程临时取消了,尼娜没来,庄逊医生还在二楼,他刚做完手术,现在带病人去了专备病房。”

“没事儿,阿美姐你先忙,我上去看看。”

“哦!好!”阿美说,待郑征西要转身离开,她又叫,“喂,等等!”

郑征西扭过头,看着阿美。

“其实……也没什么。”阿美想了想,莫名其妙的交待了一句,“上了楼,别到处乱跑!”

“我上去瞄一眼就走。”阿美的心思不在工作状态上,郑征西也没有细想。

郑征西上了二楼。

今天的医院格外肃静。

二楼除了内科和外科手术室,还有20来间特等病房,还没过探视时间,却没看到来探视病患者的家属,也许是最近的病人少,郑征西这样猜测。

走廊上空荡荡的,只有两个穿军服的男人守在走廊的尽头的一个病房门口。“难怪阿美看上去紧张兮兮的!”郑征西心想,“莫不是因为庄逊叔叔刚给里面一个身份特殊的军官做过手术。”

思及此,郑征西觉得再凑上前围观不合适,转身下了楼。

医院的大厅亮如白昼,衬得外头格外的黑暗。从大厅里出来,郑征西发现天其实还没黑透,没看到自家的车子,也没看到司机和黄师傅,原先那两个安南巡捕也不见了,夜巡的换成了5、6个当兵的,在三增楼那一段路上拦要开过来的车子,一切透着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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