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先一啊，今儿又出摊来了？”冷先一这摊子才刚摆出来，围上来的人群中便有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
张夫人是这县城里张员外家的内侍，据说年轻时也是这附近一带有名的美人儿。而今虽已徐娘半老，可残余的风华，依旧诠释着其当年的绝色。
“是张夫人啊。”冷先一笑容有些腼腆，或者说有些勉强。不是因为眼前妇人的美貌，他现在也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
“怎么？看你这模样是不欢迎我怎么着？”张夫人浅笑，身旁丫鬟也是轻笑不已。
“不敢不敢，来者是客，但请您这次不要一次性包揽行不？”冷先一苦着脸，语气却是格外认真。
张夫人每次他来，只要是遇到了，都会将他摊位上的东西清场。冷先一知道这位好心的夫人是在帮他，可这种近似于施舍的方式，还是让他有点不能接受。
收养他们的老奶奶懂得不多，可却教会了冷先一和冷仙儿这对兄妹很多。一分劳动一分收获，在学会老奶奶温驯脾性的同时，冷先一也将奶奶这句话深刻骨髓。
“唉。”张夫人叹了口气。她也大致知道冷先一家的情况，可这孩子傲气，她想要帮助，似乎也只能通过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张夫人蹲下身，从摊上拿起一张虽是粗布制作，可其上花纹精美无比的手帕，“你妹妹做的这些我是真的喜欢，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你这生意做的，莫非还看买主不成？”张夫人抬头，定定注视着对面的少年。
冷先一被问得哑口。又是这样，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可自己有劳动力，就真的不想再随便接受别人帮助。听奶奶说，每一个帮助都是一段因果，是别人帮你的，也是你欠的。
因果是什么，冷先一不知道。可那种如债务在身的感觉，他真心不好受。看到他脸上的挣扎神色，张夫人就忍不住莞尔。
拿起手帕扬了扬，她是真的很喜欢冷先一妹妹做的这些东西，看物如看人，尽管工艺稍显粗糙，但也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很灵动的姑娘。可因为这少年人那不知所谓的骄傲，她也不好随意打听这兄妹的事情，就别说登门拜访了。
否则张夫人还真有兴趣认识一下，有这么一个哥哥，那又是怎样一个妹妹。
“我也不是强买强卖。”张夫人看了看左右围观之人，“有人想要这小家伙摊位的东西么？没有的话本夫人就包揽了。”
听着张夫人这明显带着玩笑的话语，周围人都会心的笑了。冷先一则是苦笑，这样子，他真的感觉不是滋味。
要到什么时候，怜悯也好、施舍也罢，自己和妹妹才能真正脱离旁人那种居高临下的目光。自己明明已经长大，也有能力养活自己和妹妹了啊。
冷先一脸色黯然下来，被张夫人看到，她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丝好笑的神色。为了照顾一下这小孩子可爱的自尊，张夫人继续对周围人说道：“你们有需要的可以先挑，不要的我再拿走。”
说着，还真有两个小姑娘到冷先一摊子上挑拣起来。不过这围观人虽多，人来人往的行人也不少，可毕竟这都是女儿家的物饰，档次也不高。卖出去倒是不成问题，只是这一时半会的就别想了。
冷先一看着。这有生意上门本应是一件好事，可看着一旁守候着的张夫人，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看冷先一苦着脸望来，待那两个小姑娘挑选完离开后，张夫人这才笑盈盈地走上前，摸了摸冷先一的脑袋，“你这一时半会也卖不完，我是真的喜欢这些东西。帮你有一点，但也只是顺带着。”
冷先一抬起头。张夫人继续说道：“早点卖完也好早点回家陪你妹妹。”张夫人眼神慈爱，她没有孩子，可这种母性，可能就是女子与生俱来的吧。
冷先一低下头仔细地想了想，后又将头点了点。
张夫人高兴地吩咐丫鬟将东西收起。付给冷先一钱，东西不多，总共八十文钱。
“记住，小家伙，别人对你的好记得就可以了。”望着张夫人离去的背影，耳旁是其临走前的话语。冷先一小心地将文钱收起，原地静默良久。
东西卖完，冷先一并没有急着回去。他先到孙大娘那里买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自己一个、妹妹一个。后又买了些糖果，女孩子都喜欢吃这个。或者说小孩子都喜欢，但冷先一很肯定，自己不喜欢。
“加上身上的一些钱，应该够给仙儿买件新衣裳了。”走在人来人往的集市。尽管而今天色已暗，可在火光的掩映下，这里的热闹却丝毫不减。毕竟这集市也不是天天都有的。
他这做哥哥的可没忘了妹妹长高的事情。人长高了，衣服自然就不够穿了，尽管长袍能够将这种更换衣服的频率尽可能减少。可冷先一想着，仙儿慢慢就是大姑娘了，也不能总这样穿男子的衣裳。
镇上人有些不要的衣料虽也会给自己兄妹，但好一点和鲜艳点的布料，都被冷仙儿制作成物饰了。不然那些东西虽能卖出价钱，可原材料冷先一可很少花钱购买。
逛了一圈，冷先一都没能找到自己中意的，好看的价钱高，不好看的价钱还是高。
“反正仙儿生得好看，穿什么都应该好看才是，不行就随便带件回去。”冷先一正盘算着，忽见前面有一户人家在这闹市中显得颇为突兀。
白色的纸花挂在朱红色的木门上。门牌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纺’字。应该是一间布纺，可此刻却是大门紧闭。与这闹市中的喧闹之景格格不入。
这户人家的存在，就好似这大街上的一个缺口、两片天地。路过这家门前时，冷先一都不觉感觉身上一寒。正想快步离去，这明显是家里死了人。
可没走两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那屋子里有人透着门缝正望着自己。直至走过那片静谧，身上压力才豁然一松，脊背不觉流下冷汗。
冷先一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望，苦笑一下，心想是自己下自己。在那家旁边，也是一家做布料生意的，且里面聚集了不少人，平日生意想来也是兴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