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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声风笛离亭晚(二十四)(1 / 2)

在那茫茫流沙处,有一人踽踽独行在这处人迹罕至的千里碛地,好似无头苍蝇般乱走。他额上已略有白发,但是精神依旧矍铄,不过刚过中年的模样。背后背着一把古朴长剑,就像是已经锈过百年的失修废剑。乌黑色的剑柄早已被摩挲得光亮,而那把剑鞘也刻满划痕,就像经过百年时光不间断的洗礼般。那人偶尔北望,却看不出任何表情。除了一把长剑,他再没有带着任何包裹,都能让人为他担心是否能走出这片碛地。他终于停下脚步,慢慢取下背后背着的长剑,轻轻抚过那布满累累伤痕的剑鞘。残阳半照,金黄色的余晖遍布整个流沙,与周围金黄色的流沙融为一体,也将流沙中的人染作金黄。再过不久,这片流沙便将要迎来黑夜,天地之间寂静无声,却存肃杀之气。夜里的流沙总是异常寒冷,与白天的流沙截然不同。自古以来,这片碛地少人居住,从来只有许多过客,而不是停留。流沙之南,是天下雄关的玉关,是西荒五关中最大的一座雄关。还有玉关以西的无尽群山,绵延不绝,隔开了流沙与更远出的云川城。流沙以北,是桓室王庭的属地,也是北荒南部最大的地界,鲜于地。

那人平视着愈发昏暗的斜阳,感受着愈发寂冷的轻风,面无表情,仿佛接下来的黑暗与己无关。他已经在流沙行走数日。这数日,沧澜出西海,江月过龙山,尹无欢也派人抵达长安城。想到尹无欢,他便回想到那一年妻子死去的时候,尹无欢身在剑关,他便跋山涉水,从山南道过咸阳,最后抵剑关。然而尹无欢虽并未阻止自己入剑关,却不愿意见一下自己。

那次之后他从剑关向北,想要去桓山山脚,却被人截杀在乐浪地,侥幸得以活下来。之后历经千辛万苦,辗转来到辽阳地。在那里,有两个年轻人与他偶遇,并最后带他返回长安城。之后他便在长安城落脚,从此安分,却也不愿意这样安分。

那两个年轻人,一个早就千岁高龄,千年前便抵达长安城,另一个却是一个确确实实的年轻人,却在不过而立之年,一路升为一城副城主。长安一城之中,两位副城主,一位城主,那一日他便得见其二。而长安城内那座城主亲赐的豪宅,他在那里一呆,便是小半生。不久之前出长安,其实他还是很舍不得那个早早病逝的林正均。可惜上苍总不愿意给他更多时间,让他就此归殡于家中。至于另一位,则是在此之前,撇下尚且年幼的孩童,以及一座长安城,就此撒手人寰。

他右手轻轻拔出鞘中长剑,仔细端视着这把长剑,然后猛然挥出。玉阳骑中,以剑术最受属意。这把长剑,是当年吕沉星吕关令所赠,也算是祝他今后平生顺遂。谁知平生根本不遂,那几十年戎马于流沙与鲜于地的时光,才是一生中最顺遂的时间。无论是血染黄沙时被身边袍泽奋力相救,还是在昔日袍泽生生死于自己身前时那种愤怒与怨厉,流沙与鲜于地,千年来就真的是在为玉阳骑谱写着属于他们的诗文,久久相传。直到解甲归田,愿意去过安稳后半生,谁知这天下大势从不会任人之愿,至今不得安生。

伴随着愈发昏暗的日光,与周遭的肃杀之气,千里流沙也终于黑夜。他将长剑合入鞘中,抬头看着那一轮残月。玉轮当空,稀疏星辰偶尔倏现在漫天黑幕上。今夜流沙黑暗,今夜之后,长安城会有多少昏暗时间?就如千年前,大墨王朝顷刻覆灭,梁河十万里繁华转头落幕。不知道同样的一幕什么时候会再度出现在洮河南北两岸,与一座繁华千年的长安城中。已过中年的男人面露苦色,因为恐怕这样的担心只会是无用之功。今日之后,便能进鲜于地,走桓山。但是就像林正均所担心的,这一趟,极有可能与数十年前无甚区别,还有可能就此不返。但是林正均只想过他可能不返,却不愿意想一想,若是不去,他又能做什么?难不成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于长安城中浑浑噩噩度过余生?

所以吕关令才会在玉关校场见过自己一面,然后为自己送行。因为吕沉星更了解自己,了解当年玉阳骑中一个随军战鲜于的一个人的心与经历。玉阳骑千年之间,一直如同玉阳仍在,大半都是吕关令之功。也是,名师才能出高徒,虽然玉阳老关令不一定能成为竟寻前辈那样的百代师表,却终究无愧后人良将真师的尊敬。

他随地卧沙就眠,怀中抱着那把剑,就那样沉沉睡去。

一轮半残明月,月下绵远沙丘,一直伸向无边无际的辽远大漠,沙丘一侧,有一人正对月浅眠。一滴眼泪倏忽落下,很快消失在沙石中。梦中轻语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那年是戊寅年,尹新魂杀妻弃子,尚且未及总角的幼子被尹无欢带回剑关。从此一家人既要生离,也早早死别。多年来,尹新魂每每想要寻子,都无比害怕那个孩子会不认自己。

尹新魂自己早已认定,就算寻回幼子,也应该不会再与自己相认了。这本便是天经地义之事,他尹新魂杀妻弃子,等若是自己将一个家拆得彻底粉碎,那个苦命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没有怨言?况且这么多年,尹新魂未曾尽到过半点为人生父的责任,他自己又有何颜去面对亲生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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