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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声风笛离亭晚(十六)(1 / 1)

西海之滨,有一个看起来年纪已然不算小的老人。他手持一把剑,身上是西荒剑冢的独有装饰。一身皂色长衣,宽大的袖袍恰好将手掌遮去半边,另一半握剑鞘。长剑三尺,横剑在身前,老人独自一人面对着一片广袤的大海。

四荒三海,东荒,西荒,南荒与北荒;北荒之北,是那遥远的北海,生灵稀少,亦人迹罕至。传闻北海极北处有海眼,为三海泄水于平地之处。东荒以东,是那日出之地的大海,名为东海。日出东海,照耀四座天下,为众生带来温暖与光芒。而西荒之外,是一片广袤西海。自古至今,常有修士出西海,为寻找属于自己的机缘,也为了解四荒之外的世界。如那长安城已然过世的城主,小半的时间都在西海漂泊着,也不管身后那个担心到极点的斜心。除了他之外,还有许多四荒修士曾试图出西海。

忽然西海水面上高出百丈巨浪,一条身形庞大的蛟龙游弋在远处海面上。那蛟龙身长千丈,远远望去便如同平原之上凭空出现一座绵远的金黄色小山脉。额生双角,峥嵘虬异。而那与真龙相似的虬须,就算在西海之滨来看也不算模糊。几千年以来,自从这条蛟龙踏入止境以来,西荒剑冢之外千万里汪洋就皆成为了它的属地。手下哪怕归真境妖族都有数位,还有好多依附于此的众多虾兵蟹将,这片海域其实已经拥有能够与西荒剑冢相抗衡的能力。而蛟龙一族又天然受汪洋与河湖所庇护,常常一条蛟龙,都是在江河湖海中修行一生,最后踏进止境,搏一搏那传说中的龙门。这条蛟龙便是长于西荒洮河近海处,一步一步走上登天路,最后成功踏足于止境。

那之后不久,它便开始兴风作浪,与东边的近邻西荒剑冢相作对,为祸西海之滨。也因为如此,此地曾经很多年没有敢于自洮河出西海的修士,因为自洮河口千里之地,都被它下令禁绝西荒修士,相遇即斩杀,毋相多言。

那条蛟龙仰天震吼,龙吟之声千里之外都震人耳目,长音不绝,像是在昭示着这条蛟龙的愤怒。它身后的一干虾兵蟹将,都开始为身前这条蛟龙摇旗呐喊,也不管自己的声音究竟能传多远,而自己像不像所谓的跳梁小丑。那些已经踏入长生境的妖族则大多默默旁观着这一幕,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不算高兴,也不能算紧张。那条蛟龙转过头冷冷看过一眼,如玉轮一般的两只淡黄色瞳子摄人心智。那双瞳子也如玉轮一般冷,扫过的瞬间,一群如同跳梁小丑一般的虾兵蟹将便止住了嘴,不再喧嚣,也学着那些修为高深的妖族一样,默默看着那个西荒领剑人与这位长久独霸西荒一片海域的蛟龙对峙。

老人手中长剑震颤不已,然而老人面无表情。对于这位西荒剑冢的领剑人而言,在西海之滨与那孽畜相对峙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因为蛟龙天生亲近大海,人族则不然。更不用提西荒剑冢主山与这里隔着千里,而西海就在眼前。所以相对而言,比起那条蛟龙,老人其实是要吃亏不少的。但是老人依旧如此选择。别人或许会觉得老人是一时意气用事,只是了解以往旧事的人,像那西荒南域的赵龙庭,北地的洛阳城老城主,以及梦泽泽主,都知道老人不惜代价来此冒险的原因。

西荒剑冢以剑道为主,为西荒剑道四脉之一。老人则是如今西荒剑冢的领头人。而他的领剑人身份更像是西荒剑冢之主。因为历代西荒剑冢领剑人皆等若是西荒剑冢之主,或者说与之无异,就像那龙山剑坟的掌门,与剑陵城的守陵人。老人是西荒剑冢剑道最高者,却不局限于剑道。昔年西荒剑仙茫茫多,却少有人愿花心思在推演一道上。对于剑修而言,最后努力成为那自在逍遥的剑仙便可,何苦劳心劳力,最后耽搁了自己的剑道?至于推演一道,常人皆知,随着修行境界的不断加深,推演与道算的能力也会随之增长。就像一个少年郎,不断长大,身高也得往上窜。只是若要在此一道上有所建树,却需要大量的心力。如果非要费力钻研于剑道之外的大道,那么无疑是一件费力之事。只是这位西荒剑冢领剑人却在推演一道上耗费心神不少。

与之相应的,老人的推演之术,比及同境界的剑仙,要更加高明。而这些日子的推演,老人发现四荒剑道有变。极有可能,至少千年之内,一位剑道魁首便会出现,为天下剑修开一条崭新的路。这也是老人费劲一生所追求的,只是奈何大限将至,早些年西荒混战又落得一些后患,那逾五境的寥寥希望,应该是彻底没戏的。所以,如今的沧澜,想的便是西荒能够出现一位剑仙,仗剑破五境的桎梏,从此彻底大道逍遥,也为天下剑道与剑修走出一条至今未有的崭新修行路。

天下修行大道有六条,而许许多多的小道,更像是无足轻重的附着之物,就像人间的驰道与羊肠小道的区别。神、仙、妖、魔、鬼、灵六条大道,就像是修士的六条广阔驰道,一般的小道,像是附着在驰道周遭的小道。至于那几乎不为人知的左道,更像是即将为荒草埋没的山间小道,连修士都无。

随着沧澜义无反顾带剑出西海,很多人都想到了那个很渺茫的可能性,同时也有更多人开始思考,究竟谁有可能会是接下来的剑道领路人。

若是千年前,毫无异议,可能所有人都会觉得只会是那位长安五杰之一,长安城的老城主。只是那位剑道独尊的老城主终究已死,在不算晚年的年纪便病死于未央宫。在他之前,长安五杰已去其二;在他之后,玉阳在剑南决战之后远征北荒,不幸身死。如今长安五杰,就只剩下那个更像是在早些年浪得虚名的钱乙。

若是在不久之前,几乎所有人都得思考一种可能性,那便是还未身死的长安城城主会不会一改昔日顽固性格,开始练剑了?只说天赋与资质,那个完全能够称得上千年万年都难得一见的天才,倒真有可能短时间内便以剑道逾五境。只是逝者已矣,谁都想不到变故发生得这么快。

那么如今呢?最有希望的便是江月。但是江月相比于西荒剑修,天然背负着那条比剑道更重的东荒天道,自古以来东荒便无人逾五境,除非放弃东荒。即便如此,真的愿意放弃东荒大道,那么境界能否稳固都难说,更何况突破那远比天堑的五境瓶颈。江月资质大致与斜心一般。只是斜心可不曾费心力于剑道,专心于修灵路。按理来说,斜心是要比江月更有希望逾五境。只是连斜心都只能垂垂老矣,最后葬身于东山,陪祀于东城两位城主之侧。那么江月呢?

除过江月,又会有谁有希望以剑仙之资,逾过五境?南方那个赵龙庭倒是有希望,不过比较渺茫而已。至于北边自缚的尹无欢,应该是此生无望。更何况谁都知道当年尹氏双杰,一龙一麟,尹无欢为麟,资质却要差一些。哪怕得剑墓庇佑,终究还是难以逾过五境。云川城好似也出现了一位归真境巅峰的剑仙。只不过他应该是连五境的瓶颈都摸不到,甚至此生能不能到止境都难说。

那么老人到此前来,不惜代价,不计生死,最后无论如何都要为西荒除一害,究竟算不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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