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回望,能堪堪看到那座雄城,与北方剑南道的连绵大山。
李今则心中百感交集。遗留至今日,他竟成了长安城唯一的老人。
当年那位为整个北地带来希望的城主过世了,他还活着;尹正心身死长安,他依旧活着;玉阳殒命宵小之手,他还在;现在那可以说冠绝一座天下的城主也身死异乡,他仍是那个遗老李今则。
他于尹无欢,于钱乙而言,都是老人。他这一生,经三朝两城主。只是尸位素餐倒也罢了,当年因一介腐儒李今则,长安危在旦夕。
所以这位咸阳道守,从来无颜去长安。
长安百万之众,贤士不绝。他倒想让贤于诸人,只是蒙两位城主错爱,终要尽绵薄之力于长安。
钱乙副城主自认腐儒,可是他李今则才算真正的腐儒。
一步错,步步错。李今则心中长叹,得亏自己命不久矣,若是再祸害长安几年,那他就算是死后成了鬼修,都要担心遭天谴。
只是如今长安,他李今则断断死不得。城主新亡,估计林正均大人也是迟暮之年。长安巨变,避无可避。除此之外,尹无欢也将破境,成败难料。
谁都不知道长安会变成什么样,只是如今北荒虎视眈眈,万万不能为长安添乱。他李今则于长安,原本就有大过,若如今仍要一错再错,如何对得起生养他的长安大地?
李今则再度回首长安,然后挥手而走。
一介腐儒,年老而心昏智短,万不可为害。那六道八关共决,权交予这一代长安才俊吧。
吕沉星初入咸阳,便见到了咸阳道守李今则,他早已在等。
吕沉星笑道,“李大人这是何意?”
李今则笑着看向吕沉星,“只是想问吕大人一件事情而已。”
“我若不答呢?”
李今则避过吕沉星的眼睛,“吕关令若是不愿多言,那便算了。”
“只是终也望吕关令为长安考究一番。”
李今则形容落寞,言语近乎低声下气。
吕沉星笑呵呵看着他,“又是一个想劝我收收性子的?李大人自命腐儒,倒也切实。”
李今则无奈苦笑,“李某人自然一介腐儒。”
“只是吕大人,你身系玉关全境,万万要为玉关着想,切不可逞勇而乱大局啊!”
“先前李某人已经听说了,玉阳骑一部已入鲜于地。吕大人,玉阳骑是玉关将士,我只是咸阳道守,万无干涉之理。只是玉阳骑也是我长安将士,安危关系甚重。吕大人久用战兵,李某人也愿意相信吕大人的能力,可长安众人,岂能坐视玉阳骑徒损北荒?”
“长安已变,还望吕大人,为长安着想,切勿轻动兵戈啊!”
吕沉星闭眼而言,“李大人只有这些话?”
李今则心中无奈叹气。
“想李大人应该不会去长安了。那请李大人见谅,吕某不留。”
一骑绝尘,只留下李今则在身后。
何隐之乘车驾于剑南道,看着越来越近的剑关,心中依旧不敢放松警惕。
此行或者毫无意义,或者至关重要,不是他何隐之能够决定的。只是何隐之在剑关多年,对于关令尹无欢下达的命令,他不愿疏忽,也不敢疏忽。
何隐之知道,尹关令不久就要破境。若是成功,估计便无法留在剑关;而若失败,那他根本不敢想后果如何。
天意弄人,为何要长安遭如此多的变故?
可惜谁都不知道天意,只能随命而行。
何隐之长叹一声,却只听到一句带着笑意的话。“何大人也在为长安未来忧心么?”
长安九正议事,也终究告一段落。
经九正共决,推举姬蕈与倾望为城主候选。
换言之,这两人只要得到六道八关大多是道守与关令的支持,便可成为下一任城主。
南五朝,剑陵城。
那位名冠西荒的剑陵守陵人带剑离城,一路向北。
此行目标虽非长安,却要去长安。他要去见一位老朋友。
龙山,有一位清癯老人拄杖于雒水之滨,为那位忘年交痛心不已。
俗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可你怎非要一个劲儿往死里撞?
如今老人多故去,还有多少那些年同战北地的同道中人?
看到车外的剑南道道守尹向明,何隐之高悬的心终于落下。
剑南道道守尹向明抱拳作礼,笑道,“此去剑关千里,何大人可无忧。”
何隐之开怀大笑,“何隐之在此谢过尹大人了。”
“只是尹大人真的不想入剑关一去?”
尹向明轻轻摇头,说到,“不知作何想,也不得心安,终究还是无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