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的大牢最深处，一座孤零零的石质平台伫立在中间，四周，是一片漆黑如墨的死寂潭水，偶尔有一两只一尺多长的尖牙怪鱼轻轻浮出水面，贪婪的盯着石质高台的方向，仿佛伺机而动的食人猛虎。
石质平台上，有一座相同材质的牢笼，空间不小，因为前两天已经处死过一批人的缘故，显得有些幽森冷清。
这是整个大牢内专门关押重刑犯的地方，它有个很形象的名字，石台。
此时，一个狱卒模样的壮实中年人不紧不慢的走过潭水中唯一一条通向石台的小道，来到牢笼前。
砰的一声！
狱卒地将一个老旧的食盒丢掷在地上，任由惨绿的汤汁溅出木盒，一脸不耐烦的催促道：“快吃！”
石质栏杆内侧，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反应有些迟钝，缓缓抬头，透过凌乱的发丝看了看狱卒，又看了看食盒，粗粝双手没有拿起筷子，而是先按住了食盒中来回滚动的酒壶。
缓缓拿起酒壶，拔掉木塞，抽了抽鼻子，一声重重的吮嗅声从铁栏中传出。
不过二十文件钱一坛劣质土烧，在那人眼中却如人间最香醇的美酒。
这一幕落在转身还未走远的狱卒眼中，顿时心生一股无名之火，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一脚踢翻地上的木盒，大骂道：“滚你的，不吃是吧！爱吃不吃！活该到下面做个饿死鬼！”
说完，指着小道另一头的店小二道：“滚过来，把盘子收走！”
原本还在心疼食盒的店小二顿时脸色一白，看了看谭中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怪鱼，咽了口口水，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刚想求情，但迫于狱卒的怒容，只得顺着小道，小心翼翼的走到石栏前，以一种让酒店老板见之惊叹的速度收拾起来。
只是来回转了数圈，店小二急的额头慢慢渗出了汗水，原来，始终有一只酒碗找不到。
这可不行啊，自己这一趟瞒着掌柜的送牢饭，总共就从那个吝啬鬼那扣了几个铜板下来，要是丢了个酒碗，自己不说赚，反而要倒赔好几文钱，想到这，店小二也顾不得面子，直接趴在地上四处张望起来，
又转了两圈，忽然他的身体猛然一哆嗦，店小二发现，那只酒碗要死不死的刚好掉落在那牢中人的脚边。
“大，大，大人，那个，能帮小的……”店小二抬起头，弓着腰，仰头望着狱卒祈求道。
只是没等他说完，狱卒便手一挥，直接打断道：“自己拿！”
这石台关押可都是杀人的重犯，万一我伸手，那人把我胳膊给扯下来，店小二脑海中顿时浮现血腥的画面，嘴唇颤抖，结巴道：“大，大人，小的，这，这……”
狱卒不为所动，倒是石栏内的人先看不过去了，主动拿起那只酒碗，顺着石栏间隙，伸了出来。
殊不知，这一幕让店小二更加心惊胆战了。
一个蓬头垢面的杀人犯从黑暗中向自己伸出手，在店小二看来，愈发的做实了里面那人不安好心的想法。
小命要紧啊！逃啊！吝啬程度其实比掌柜的更有过之的店小二也顾不得什么了，拽起饭盒拔腿就跑。
石栏里的人显然对店小二的行为有些错愕，拿酒碗的手停在空中，似是无语。
鄙夷的望了眼店小二消失的身影，又看了眼那停在空中的手，狱卒重重的在地上啐了口吐沫，转身边走边咒骂道：“呸！穷鬼一个！”
那人依旧无视了狱卒的咒骂，把酒碗放在地上，捧起酒坛，仰头豪饮起来。
咕咚！咕咚！大口吞咽的声音不断在幽森的石台上回响。
酒水溅落在脸上，将污渍冲去，逐渐露出一张稍显稚嫩的脸庞，竟是个十八九岁的青年！
“嘿嘿！”
忽然，一阵的笑声从青年身后传来，“长生兄弟，给老头子我也来口酒，如何？”
章长生瞥了眼身后干瘦老头，他进大牢一个多月以来，这老头很少跟他交流，尤其是前几日最后两个倒霉蛋被狱卒“失手”推入谭中，被河中怪鱼啃食干净后，这是老头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哦，你确定？这可是断头酒。”章长生是个爽快人，见干瘦老头不在意，直接拿起了店小二落下的酒碗，倒了满满一碗，推到干瘦老头身前。
端起碗，闻了闻，干瘦老头咧嘴一笑，慢慢地小酌了两口。
咂么咂么嘴，似乎有些愉悦，干瘦老头主动打开话匣道：“长生兄弟，是否好奇，明明就是个快上刑场的人了，那狱卒还是三天两头地跟你过意不去，轻则各种辱骂，重则鞭笞毒打，尤其刚刚，呵呵，还骂你是个穷鬼？”
章长生心中了然，右手大拇指与食指来回搓动，嗤笑道：“钱。”
干瘦老头嘴角一扯，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感叹道：“长生兄弟，你还年轻，没老头子我看的通透，这黄白之物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只要手上还有几个子，谁不想死前快活一把。”
说到这，老头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猥琐表情：“老头子我告诉你啊，这石台虽然是死牢，但只要你银子使够了，别说好酒好菜，就是那青楼的舞姬、头牌的花魁……嘿嘿”。
说到这，干瘦老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喉结微微一动，吞咽了一口口水。
见章长生毫无反应，干瘦老头又眯了一口酒，晃了晃脑袋，仿佛想起了什么，笑道：“当然了，老头子我也见过那死脑筋的，仗着自己会几个把式，就真当自己是盖世英雄绿林好汉了，不仅不打点，还故意和狱卒起了冲突，长生兄弟，你可知那人最后是什么下场？。”
章长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给干瘦老头添了半碗酒。
干瘦老头眯起眼，故意扫了一眼青年的双腿，说道：“那人的下场啊，老头我也没亲眼看过，只是听两个狱卒在这石牢内大声聊起过。”
“说那人下场极为惨烈，行刑前，先是被几个狱卒吊起来在这潭水里“涮”了几次，等那人双腿被怪鱼啃食的深可见骨后，再被抬上了刑场，当然，那刽子手也得到了狱卒的示意，行刑时故意刀刀砍歪，不仅不致死还让人痛苦难当，那人啊，疼的昏过去好几次，最后几刀下去，估计是实在忍受不了了，原本站不起来的那人硬是强撑着站了起来，撞死在了台柱上，啧啧，听说啊，那脑浆子四溅，场面渗人的很，好些个看热闹的妇人都吓晕了过去。”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一人求死而不得的血腥场面，章长生苍白的脸庞倒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是白了一眼老头，道：“老哥这是何意，莫不是那狱卒请来的托？”
老头倒也毫不遮掩，笑道：“长生兄弟，这是哪？石台！专门关死囚的地方！老头我要是没点用，早就被那些狱卒推下水喂鱼了。”
章长生耸了下肩膀，无奈道：“呵呵，老哥，你这当真是眉眼抛给瞎子看了，但凡我身上还有一两银子，何至于前些天受那些酷刑。”
自从章长生进入石牢来，每天受尽酷刑，现在上看去没有大碍，实则衣衫下伤口累累，尤其是个别狱卒用了巧劲，他的受伤程度远比表面上要严重的多。
干瘦老头干笑一声，好奇道：“还真是老头忘性大，不过，小兄弟，你到底犯了什么罪，至于狱卒那样惩戒你？这明显是有人使了钱的。”
章长生简明扼要道：“杀人。”
“几个人？”
“十几个。”
“普通人？”
“帮派。”
“哪个？”
“邱家帮。”
也不知是不是真听说过这个帮派，干瘦高老头只是点了点头，一口饮尽碗中酒，随即不再言语。
章长生也没了豪饮的心情，小口小口的独饮起来……
呲，呲，呲呲，半炷香后，仿佛尖锐物划过墙体的声音从石栏内侧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