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出乎李三石意料的是，半身虫母并不避讳指责，反而坦诚的承认道：
“野鹿食草，恶虎食鹿，虎亡蛆虫噬，这本就是大自然的规律，不是吗？在人类眼中，鹿妖也好，虎妖也罢，都不过是妖怪的一部分罢了，是他们的异族异类。”
“就像被称之为脏妖的我族，彼此之间也都存在相互狩猎厮杀的食物链，但这并不影响人类将我们统称为脏妖，那么我们种族繁多千变万化。”
听到这里的李三石有些不明白对方意思，一直将自己当成人类的他，显然无法明白精怪们这种彼此猎杀，又彼此依赖的复杂关系。
将李三石的沉默视为共鸣的虫母语速稍顿，留给对方思索消耗的时间，沉吟片刻后，又继续讲道：
“真是因为我们存在的这种特殊羁绊，才更应联手一同对抗人类的肆虐。如果没有人类的存在，我们的生活，我们的种族，我们的环境世代不会变化。可是现在呢？看看周围的环境吧，茂密的森林被烈火焚烧耕种禾苗，清澈的小溪被肆意截断污染。无论种族，任何非人的精怪都会成为人类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处之而后快。”
她挥手唤出一道幻境，上面放映着燕阳城的居民们是如何破坏环境，灭绝周围所有物种，构建城池的：
“你恨我族食杀血肉生灵，那么人类呢？这世间又何种族能逃过人类的口腹？你为何要恨小恶而助大恶？不要忘了，在人类眼中，你我都是妖。我们是野蛮的妖，而你，则是被驯化的妖。”
看着眼前的虫母慷慨激昂，李三石心中一阵无语，将人类的威胁说的再多再恐怖，也不会在他心中掀起一丝反叛念头。
毕竟从根本上来说，李三石仍旧是个人类，而且是以人为本的人类。
别忘了曾被他封在画轴中的狐妖，明明人类也狩猎狐狸，与狐妖的杀人夺心并无两样，但李三石并不干涉猎户的生活，反倒把狐妖封在画轴中，还常有抹杀的念头。
对于这样以人为尊，活该其他生物被剥皮油炸的家伙来说，再动听的语言也无济于事。
就算半身虫母呈上一份烧烤虎掌，李三石也不会因此记恨人类厨师，甚至于说不定会品尝几口虎掌的滋味。
“这就是你想要说的吗？”
冷哼一声的李三石不屑地说道：
“因为人类实力强，所以忽略飞禽走兽之间的杀戮，而独恨人类的狩猎。试图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然后塑造宏大的使命感，以此团结所有精怪向人类宣战吗？呵呵，何其荒谬。”
“难道野鹿会为了对抗人类的猎杀，而与猛虎结盟吗？哈哈哈，猛虎吃得，人类不能吃。都是作食物的命，还要分出三六九等来，这实在是太可悲，太可笑了。”
突如其来的嘲讽让半身虫母一事语塞，在此之前她用这套语言不知拉拢了多少野兽精怪入伙，甚至有成精的野兽心甘情愿的成为脏妖繁殖的脏器，就是为了反抗人类的统治，为何到了李三石面前就不管用了呢。
“不，你不明白，人类所造成的破坏非比寻常。如果说恶虎食杀野鹿只是个体与个体间的杀戮，那么人类的破坏，是针对全体生灵的！”
仍不死心的半身虫母再次唤出幻境，展现出一面正在崩溃的血肉世界。
而这幅血肉飞溅的世界末日景象中，最惹人注目的，便是腾龙持剑，剑斩苍生的布衣身影。
这幻境中的内容，正是李三石曾经破坏法器五脏庙的画面。
“这半身虫母能从世界的破碎中挣扎生还，怪不得能成为脏妖的领袖之一。”
熟悉的景象让李三石一阵心悸，仿佛又回到了手持龙影剑的恣意岁月，但又担忧被虫母看出纰漏，不得不按下心中的激动，脸上一时间阴晴不定。
“幸好当时藏身在烈焰巨龙之中，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没让脏妖看到我的真实容貌，就算是寻仇，也不知道去哪寻找。”
不明所以的半身虫母反以为身为虎妖的李三石在见到灭世景象时深有所感，立刻乘胜追击道：
“幻境里的世界，是我族曾经生活的乐土。在哪里生活的我们，虽然彼此之间也充满的食杀狩猎，但这种纷争是可持续的，个体死后，其子孙，同类仍旧存活在世上，宗族仍能继续繁衍。我们的意识或许消融，但我们的存在被由后代继承，直至永恒。”
“但这一切，都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类破坏了。”
“他根本不在乎种族的延续，而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杀戮欲望，以前所未有的手段破坏了我们的乐土。那一天，数以亿计的种群因世界破碎而消亡，仅剩我等残余侥幸生还，来到这片陌生而危险的天地。”
半身虫母的眼眸中涌现浓郁的恐惧之色，谈及灭世之人的她，连语气也变得颤抖起来。
李三石这才回味过来，在人类眼中，吞噬血肉，在人体中寄生繁衍的脏妖无疑是最为恶心恐怖的存在，而在脏妖眼中，人类的形象也好不到哪去。
毕竟它们的世界，便是被人类顷刻间毁坏的。
“更令我族绝望的是，这个世界里的人类数不胜数，天地间再也没有一片净土未被人类踏足，我们不得不生活在无尽的恐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