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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五十 寒江野渡舴艋横(1 / 2)

三月下旬,泗水河畔,衮州地界。

城郊驿道,桃李衔华,杨柳争青。通衢之地,日间车辚马嘶,行人络绎,此时夜幕低垂,路上车马方才变得稀少。薄烟渐起,迷迷蒙蒙。道边一酒肆,旌旗招展,村醪飘香。那店家见天色已晚,便将汗巾搭在背上,去收拾放置在草棚外的桌凳。忽而雾霭中浮凸出一纤瘦伶仃身影,沿着大道踽踽而行,直朝着酒肆而来。

店家眯眼去看,只见那人双手紧紧抓住兜头的斗篷,看不见容颜,身上穿着的淡红衣裙满是污迹,竟是一个婀娜女子。行得近时,便闻那女子一边行走一边咳嗽,似是身染重疾。

“店家,劳烦好心给口水喝!”那女子径走到这酒店草棚下,缓缓施礼道,一双眸子似点漆,又似镶珠,摄人心魄,声音更似金筝弦响,玉盘珠落,无比悦耳。

那店家不由得一时失魂,慌忙应道:“姑娘稍等!”便从身后水缸中舀出一大瓢水来,递与那女子,擦着掌问道:“姑娘可是由北来?”

那女子正大口大口的喝水,一不小心呛的连连咳嗽,闻这店家问话便低头道:“奴家是蓟州人氏,金人洗劫六州,烧杀抢掠,为避战乱,奴家便随相公往徐州逃难,不料途中走失了,至今不曾寻着……”那女子说着大放悲声,过了良久才哽咽道,“奴家听人说此处是南行必经之地,便日日立在道旁守候,不料前些日子受了雨淋,染上寒疾,盘缠花光了仍未医好,却已是数日未进米水了!”那店家闻她说得悲惨,也是一阵长吁短叹。

忽而那女子深深施礼道:“还望店家发发善心,收留奴家几日,待得我家相公寻来,自会好生酬谢!”

那店家闻言面露难色,讪讪笑道:“小店是小本经营,赚来的钱资仅供养家糊口,有道是心有余力不足,只怕……”从那女子手中接过水瓢,又说道,“更何况,你家相公说不定已经往南走了,到时候只怕饭钱都没着落!”

那女子眉头一蹙,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来,递与那店家道:“若是七日后,我相公还未寻来,便用此物相抵!”

那店家接过这玉佩一看,晶莹剔透,寒光幽幽,拿在手里仿佛冰块一般沁凉,知晓价值不菲,心道这女子多半出身富贵人家,不自主的换过一副神色道:“既是如此,这位娘子便在屋后草棚住,虽是简陋了些,勉强倒能住得!”

“你这天杀的贼汉,随便什么人都让到家里住。哪来的狐狸精,三言两语便把你魂都哄没了!”从屋里走出一个黑胖的妇人来,叉着腰破口骂道。

那女子闻言面色一冷,却没有作声。那店家慌忙把那妇人拖到一旁,将那玉佩给她看,那妇人接过摩挲了好一阵,喜笑颜开的对那女子道:“妹妹但有需要的,尽管跟姐姐说!”却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嘴脸,说罢便喜孜孜的走进屋去。

“娘子休怪!若没可信的物事作抵,我浑家那关却是过不去!”那店家说罢奔进屋去取出一瓷碗来,小心斟满茶递与那女子,“若是没喝饱,便再饮些!”

那女子也不抬头,接过那茶水浅喝了几口,便微微咳道:“劳烦给些充饥的……”那店家唯唯诺诺,走进屋去,取出些馒头腌菜拿碟子盛了,端到那女子跟前。

“多谢!”那女子接过便缓缓往屋后行去,忽而停下脚步,回头说道,“奴家这病,见不得风,还怕染给别人。若无要紧的事,贤夫妇便无须过来看觑了!”

那店家点头称是,那女子已施施然走入那草棚中去……

自出淄州,珺兰一路栉风沐雨,至衮州境却再也狠不下心多迈一步,便寻了一隐秘所在,躲避官兵搜捕。此时臂上的伤口已经溃烂,若不及时医治,恐怕整条手臂都要废了去,而当初离开岁寒庄的时候又不曾携带分文,珺兰便只好在夜间上山打些野物,一半清晨拿到集镇上贱卖,换些疗伤药物,一半拿来自己充饥。山间寒冷,加之她重伤之身,不免感染风寒,却又心系柳逸安安危,生怕与之擦肩错过,便日日坐在驿道边等待,不料病症愈发严重,再没有力气去捕猎野兽,不得已才找了这路旁酒肆,求店家容她借宿。不料这夫妇十分罗唣,珺兰心头已是火起,由着她以前的性子,早一顿拳脚招呼了,此时怕节外生枝,又恐日后柳逸安知晓责骂,却强忍着,把从柳逸安那里“拿”来的那玉佩做了抵押,见那夫妇没有再多舌,心头怒气才消去了些。

珺兰走到那屋后草棚,发现虽是破烂,然而挡得住风雨,也就没有计较。她推开柴门走入,将那斗篷解下,露出一张乌黑的瘦削面庞,半倚着墙壁便坐倒在毡草上。淄州发出的通缉榜文已经四处张贴,她恐被人认出,便用黑炭涂抹了脸,再把头包裹在买来的一破旧斗篷中。然此时山东、江浙民乱不止,官兵应接不暇,搜捕孤山余孽的事不过是衙门过过场面罢了。这几日虽遭遇官兵不少,却是因那画像中的女子美得如下凡仙子一般,珺兰这身邋遢打扮,也无人对她生疑。

她草草用过那残羹冷菜,褪下上身外衣,露出右臂来,慢慢解下那包伤的白布,却见那寸深的伤口一片黑红,虽是已有结痂,仍是如同猛兽豁开的大嘴一般骇人。珺兰寻了根枯枝叼在口中,从怀中取出匕首把那伤口上的脓血刮净,再把买来的伤药敷上,遭受此般剧痛,已是牙关颤抖,冷汗淋漓,重新裹伤完毕,口中粗枝便被咔嚓咬成两段。

时漏如流,已至午夜。珺兰侧躺在那简陋的床铺上,闻着棚外乌鸦一阵一阵凄厉的啼声,悲从中来,蜷缩着痛哭出声,脸上污迹被泪水渐渐冲刷干净,露出惨白的面色。自离岁寒庄,她日日以泪洗面,双目已经红肿,加之连日风餐露宿,薄薄的嘴唇已是没有半点血色。

“柳郎,嫣嫣不听话,没有去鄱阳寻师伯,你不会责怪我吧?”珺兰挣扎站起,走到那草棚门外坐下,只见一钩残月,半衔山岗,一抹一抹的浮云飘来荡去,宛如溪河中随波逐流的浮萍一般。她拉了拉身上衣衫,定定的看向路旁树木隐隐约约的黑影,痛声泣道:“柳郎,柳郎!你如今却在哪里,可知嫣嫣正在**着你么?莫非你另寻别路走了,还是遭遇了什么……”珺兰只觉心头一紧,便猛烈咳嗽起来,瘦小的身躯蜷作了一点……

如是一直哭泣到晨光熹微,珺兰已是连抽噎的气力都没有了。忽见那酒肆妇人端着一碟馒头咚咚走来,满脸堆笑的道:“昨晚听妹妹哭了一整夜,我这心,一阵阵的揪痛啊!”说着把那碟子放到珺兰脚边,道:“贫穷人家,只有这些粗食,却怕妹妹富贵惯了,嫌弃则个!”

“恩人说哪里话!”珺兰起身微微施礼,不冷不热的道,“不知店里可有纸笔,奴家想描张我家相公的画像,也好请恩人夫妇帮忙辨认!”

“哟!”那妇人打着哈哈道,“大字不识一个的人,怎会有读书人的东西?”

“那劳烦恩人帮奴家购置些!”珺兰见那妇人闻言依旧不尴不尬的笑着,双眸寒光顿现,却旋即松开紧攥的拳头,深施一礼道,“若是寻到我家相公,届时自会重金报答!”

那妇人笑逐颜开,掩嘴道:“妹妹好生见外,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说罢一扭一摆的走回店里去,想是去拿纸笔。

珺兰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只觉难以下咽,勉强吃了一半,眼泪又吧嗒吧嗒的坠下来,心道:“柳郎,要是再过七日你还没来,嫣嫣只好回淄州去寻你了!”

此时那妇人返回,将手中纸笔递给珺兰,缩肩笑道:“你看我这记性,家里却是有这些东西的!”

珺兰接过冷冷一笑,便把那纸铺开,一笔一笔勾勒起来,待得柳逸安的面目轮廓在纸上显现出来,心中悲痛难已,泪水夺眶而出,却恐打湿了画像,慌忙拿手拭过。

“妹妹好巧的手,把人都画活了!”那妇人接过画像,啧啧道,“你家相公这般俊的人,好认!好认!”

珺兰径往屋后行去,不再搭理那个妇人……

六日后晚时,珺兰如往常一般坐在那草棚中,静静的看着往来三三两两的行人。她手臂上的上犹未痊可,更兼连日来忧心难解,此时浑身恹恹无力,咳嗽愈发厉害。忽而大道上有一黑衣少女疾奔而来,青丝垂腰,珠玉满头,腰间别着一赤一白两个圆环,发出幽幽的妖异光芒。

“这女子好重的杀性!”珺兰尚在那女子未进酒店之时,已察觉她身上卷带的恐怖气势,便强打精神坐起,暗中留意那女子言行。

那店家见客来,便拿着块抹布上去招呼:“姑娘,是要吃点什么,还是喝点什么?”

“下一碗肉面,好酒拿来些!”那女子把双环往桌上一放,哑着嗓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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