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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暗生恨(1 / 2)

第51章心头爱

甄氏与儿子一道回了家,心下的怒意犹不能平,逮着要回房的儿子,便是哭闹起来。“你如今是翅膀硬了,娘的话也再听不进,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到大,你就这般回报娘?”

甄氏也非真的一味喜欢犯横,在医馆见儿子沉了脸,便知道不好再硬碰硬,她生的儿子她还会不清楚,最是吃软不吃硬的。

“娘今日所行虽是冲动了,可一心一意皆是为了你好,你就未想过娘的心里该有多苦,自个养大的儿子,到头来还比不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合着娘这二十余年就是养出了个白眼狼来。”

甄氏脸上留下泪来,说到底她还真是一半愤怒一半伤心。

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未想竟为了个女子同她冷下脸来,她心里从来就是盼着为儿子寻个好媳妇娶进来,她自个亦年岁大了,寻常人家到了她这个年纪早当上祖母了,可自家这个儿子连媳妇儿的影子都还无。

儿子说了不急,她便一心等着他中了举再说亲,那时怕是家中门槛都要叫媒婆踏破,她心里不时会有些着急,可只要想一想就快了,心里便也安定下来。

谁想竟是出了这样一桩事儿来,说她儿子同那女子关系寻常,她是如何也不会相信,自个的儿子自个最清楚,光凭他先前那副神态语气,她便知儿子早对她倾心。

那样好颜色的女子,在此之前她是瞧也未瞧过,那脸盘生的,那身段养的,便是立在一旁半字不吐,光只蹙一蹙眉心,摆一摆腰肢,细叹两口气,那男人就要往上去贴,去哄,就怕叫她落下一滴泪来。

甄氏年轻时虽说生的也算不俗,可她性子向来就刚烈,如何会喜欢这样一个性子软和娇怯的女子?更别说要她给自个当儿媳妇儿了。眼下虽说尚未发展到那一地步,可若长久这般下去,依照儿子认准了便再难改的性子,没准儿还真就要认下这个媳妇。

甄氏是一瞬也不敢去想,观儿子面色果然现出两分愧意来,她便抹了眼泪软声劝道。

“娘知道你自来就是个孝顺的孩子,这哪个少年人没有行错事的时候,娘不怪你,就怕你上了当,个女子可不如表面上来的单纯。你便是不为着娘想,也该为你早死的爹想一想,咱们陆家虽不是怎样的大户人家,可如今你已是有了功名,日后的仕途不定就要如何锦绣辉煌。咱们便是迎也该迎那门当户对的姑娘进来,不说她这一个身份不明,便是身份明了,一看也知是个不好生养之人,你是想叫这陆家断了香火,还是如何?”

甄氏这一番话,说的不无道理,陆叙心中愧疚,却不好当下作答。

“娘,儿子心里有数。”陆叙为他娘倒一杯茶,继而回道,“您先回房歇一歇,这事儿子自会处置妥当,必不叫您忧心。”

“你竟还一意孤行!”至情至理说了这样一番话出来,儿子还是半点未动摇,甄氏已经再软和不下去,怒地重重搁下茶杯,“你赶紧给我将她弄出去,明日我还要上门,若是人还在,莫怪娘将她赶了出去!”

甄氏放下狠话,便转身进了屋,似是对儿子失望至极,半刻也不想再瞧见他。陆叙僵立于堂中好半晌,最终只得默叹着回房。

事态与前世相比,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陆叙在屋里徘徊不止,头一回痛恨自己狠不下心肠。

小宛是他的心头之爱,在此之前,他虽是日日警戒自己远离她,不该再同她有任何交集,可一旦知道她过得不好,一颗心便跟着紧揪起来。今日她话里话外皆是盼着嫁给自己,当时面上虽是未显出多少,可他这心里却是可耻的开始激动起来。

陆叙重重叹出一口气,他静立于窗前,望着屋外这一片小天地,忽地发觉自己实在愧为男子。做大事者理应不拘小节,今世自遇见小宛之后,他便次次拘泥于二人的关系,想避避不开,想断断不了,既是如此,何不顺应自然,重新接纳她一回。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小宛前世为他的妻子,今世便是重来,想必仍要为他的妻子,与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人,并非是小宛,她不过也是受害于人,如何就该算到了她的头上。

陆叙虽想通了这一层,可若叫他一如前世那般一心一意待她,却是如何也做不到了,他心里虽割舍不下她,可却无了前世那对她刻骨铭心的爱意,除了疼惜便只余下不忍。

翌日一早,不待甄氏起身,陆叙便早早出了家门。

同甄氏一般,他亦是最了解她之人,娘说话行事向来只图个一时之快,极少考虑到后果如何,这一气,只怕要费个好些时日才可消下来。为今之计便是少与她正面相碰,说不准避她远比正面应对她要来的好,免得叫她一看见自己,心底便怒意更甚。

陆叙行至医馆,巴豆枳实二人才刚开门营业不久,巴豆已在厨房烧火做饭,枳实则在前店扫尘,见着师父来了,瞌睡登时消了,放下手上活计,一下便近了他跟前。“师父今日怎这般早便来?可用了早饭?”

“你红花师叔呢?”昨日之事不难猜度,除了这巴豆枳实二人得知小宛一事之外,便只余下红花一人知晓,两个徒弟甚样秉性他是了如指掌,没道理去将这话传到娘耳中,那便只余下红花可疑。

不是他多疑,而是这红花早流露出于小宛一事上的不满,他虽向来疼爱这个师妹,可也不想纵的她日后行事无了分寸。昨日若不是他回来及时,之后的局面大有可能往坏的一面发展,实不是他所愿见。

“师叔方才起来一趟,面色似是有些不好,说是昨日夜里受了风,今日只怕要在屋里歇一日……”枳实说完,心里还有几分委屈,不知可是为了昨日去寻师父一事,今日师叔可下了他好大的脸子,往日虽也时不时教训他,可却无一次似今日这般冷漠。

枳实心头正委屈,便见他师父掀了帷幕朝后院去了,他心里也不好奇,自水桶里拧了帕子继续擦起柜台来。

陆叙步进后院时,靠着厨房这边的月洞门尚未解锁,红花既病了,先不论她是真病还是假病,陆叙皆不好再去寻她。他负手来到厨房,巴豆正蹲在灶后烧柴,见了他来,连忙起身问了安。

陆叙点一点头,方问一句,“早饭可都做妥了?”

“就快了,咱们吃的粥是熬好了,现下熬的是佟姑娘吃的。”巴豆照实答道,这佟姑娘吃的精细,不比他们几个吃的糙。

因而现今巴豆每日都要早起半个时辰,先是将他几个吃的素粥熬妥了,放在一旁温着。洗了锅后又要熬那八宝粥,赤豆、胡桃、松子、柿、粟、黄米、糯米、小米、菱角米、去皮枣泥等合水煮熟,外加桃仁、杏仁、瓜子、花生等。

先是大火煮沸了,再减到细火慢慢熬,待真正熬好出锅前再调两勺糖进去搅拌均匀,便搁在一旁温着,中间耗费的时间,佟姑娘也起身梳洗妥了,自有丫头过来提去。

如今可不比往日清闲,佟姑娘平素与他几个吃不到一处,因而他这头刚忙完,那头又似要重开灶头一般忙活起来,活像接了两家的差事。累是比以往累一些,可师父将他月钱翻了一倍,辛劳点便也不算吃亏,佟姑娘那处有时还给赏些碎钱,可比他往年攒起钱来容易多了。

陆叙听到这些,便又想起她昨日哭泣的小模样儿来,心里又酸又甜,此刻倒是很想见她一面。巴豆见师父不开口,只盯着锅灶看,以为他是早起未过早,肚里饿了,便起身要替他盛出一碗粥凉着,却是他几个吃的素粥。

陆叙见他寻了碗来,便知他意,出声阻道:“多备一副碗筷便是,稍后我送进去。”巴豆有些吃惊,可他又不好意思问,只好多取出一副碗筷来备好,只等锅里粥熬妥了装进食盒里。

约莫过了一刻钟,巴豆已经盛了粥出来装好,合上食盒盖子前又将备好的两副碗筷摆进去,他这一合上食盒盖,师父便伸出手来提。

巴豆心中觉着古怪,可他自来脑子迟钝,便也未想出个明白。陆叙刚迈出两步,那平安便跨了门槛进来,人未走近,声儿便到了。“粥可妥了?”

巴豆回一句,“妥了。”一路上扶着簪子摸着发髻眼睛朝天的平安,方正眼看过去。“陆,陆大夫也在……”平安惊得连忙放下了手,举止顿时不似方才那般肆意起来,有些拘谨地走至灶台旁的灶案上,还未开口询问,那巴豆便朝他师父手上指了一指。

平安十分吃惊,立在他身后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方才问安,陆叙不过点一点头,此刻她还在惊讶,那陆大夫便已迈步出了厨房。

“这、这这这……”平安手指着他的背影,话也说不转了。巴豆见她这样犯傻,难得逮住她取笑一回,“结巴了?还不快跟着师父去,你去了一会儿再来与我说说,告诉我师父都去做了些甚……”

巴豆还未道完,就遭平安一掌拍在后脑勺上,“你个死胖子,比那妇道人家还要婆妈。”

佟姐儿还在镜前梳头,昨儿哭的狠了,今日眼睛还有些发红,如意拿了象牙梳篦为她通着发,罗妈妈正弯着身子在铺床叠被,将一理好床帐,便听到屋外传来的脚步声。

这可不像平安的,姑娘与如意一齐转过头看她,罗妈妈亦是不明,扯了扯衣衫头一个出了内室,抬头便见竟是那陆大夫,一时倒很是吃惊。“陆大夫来了,坐。”

罗妈妈说出这话又有些觉着不妥,这明明是人家的房屋,何来她请人坐的道理。二人实在寻不着旁的话说,罗妈妈只好道:“姑娘正梳头呢,一会子便能出来,陆大夫且等一等。”

陆叙在堂前一把椅上坐下,随手将食盒子搁在了椅几上,“不急。”

这态度同往日倒有些不同,罗妈妈心下不解,笑一笑便入了内室。“动作稍快点,陆大夫来了。”罗妈妈吩咐着如意,佟姐儿早上起来便一副怏怏无神,此刻听了这话眼睛立马活起来,“妈妈说的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你方才不是听见了脚步声?”罗妈妈翻着姑娘的首饰匣子,拣出两朵石榴红的细绢花予她戴上。

姑娘如今还梳着闺阁女子该结的髻,不如那嫁做人妇的女子梳的发髻多样好看,头发不能全梳上去,留下两撮发编成小辫垂于胸前,头上结了个向□□斜的发髻,罗妈妈将两朵细绢花一并插了进去,除此之外,髻上再无其他头饰。

佟姐儿照照镜子,她少戴这样娇艳的绢花,平素不是桃红便是桃粉,罗妈妈见她有些不适,急忙就道:“这乌发戴红花最是好看迷人了,粉的就是太素了点。”

罗妈妈不许她摘下来,佟姐儿只好听她的,待她走到帘前,还有些近乡情怯起来。罗妈妈见她这般,便为她着急,半推半扶的将她带到了堂前。

平安已经跑回来,与如意二人抬了用餐的圆桌过来,又给摆好椅凳,拎过陆大夫提来的食盒子,打开便见里头是两副碗筷,两个丫头互看一眼,眼里皆含了笑意,一人盛粥一人摆碟儿,待一应妥了,罗妈妈使个眼色,三人便一并退了出去。

现下堂前只余了他二人,陆叙还坐在椅上不动,佟姐儿在一旁静立一会儿,最后闷不做声自个坐到了餐桌前,先是喝下一杯丫头备好的温水,之后才拿起瓷勺慢慢吞咽起粥来。

她在一旁吃的正欢,陆叙此刻这个角度只能瞧见她的背面,坐在凳上还直着腰挺着背,一条嫩绿色腰带,将她那本就纤细的腰肢掐的越发盈盈楚楚,不堪一握。裙底的两只粉色绣鞋亦是紧紧挨在一处,手上动作又轻又缓,倒似十足的秀色可餐。

陆叙在旁瞧了一晌,觉出她今日是不会主动理睬自个了,心下明白,多是昨日伤了她的心。他略咳嗽一声,不需她请,便在她对面一张圆凳上坐下。

面前是丫头早盛好的粥,他先是舀了两勺进嘴里尝了一尝,之后便执起筷子夹起一个蒸饺吃。佟姐儿从未同他一道用餐过,眼下他一副气定神闲的自在模样,自己却没来由的有些羞起来。

片刻功夫,一碗粥便尽数下了肚,陆叙将瓷勺一搁,便又执起筷子吃起小菜来。

佟姐儿心里虽是不明,不知他怎地突发奇想同她一道用起早饭来,她一碗粥才只吃了一小半,眼下还余大半在碗里,看一眼他跟前的空碗,到底怕他吃的不饱,起身走近了要为他再盛出一碗。

陆叙亦是只字未言,眼睛却是盯着她一双素手看,佟姐儿心下本就紧张,眼下离得这样近,又叫他直直盯着,心里便越发紧张起来,手上一个不稳,滚烫的粥便洒在了手上,烫的她一下撂了粥勺,谁知又溅出几滴烫着另一只手。

还未反应过来,陆叙便夺下她手上的碗,一把拉着她进了内室,径自往盆架走去,取下架上搭的湿毛巾一下便将她两只素手包了进去。

两人离得十分近,湿毛巾一包,手上的烫伤便不那般疼了,佟姐儿望着他的衣襟,自个身量只到他胸膛这处,这时间玉面上早已绯红一片,再不敢抬起头来,只垂着眼睫盯着包在湿毛巾外的一双手看。

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十分好看,佟姐儿吸吸鼻子,便闻到一股草药味儿,想是自他衣袍上散出来的,她这样一想,面上便越加发烫起来,为自个方才的举止感到害羞。

陆叙一直盯着眼下这个乌黑的头顶看,见她一张小脸都快埋进胸里了,不由温声开口,“可还觉疼?”

这是他今日头一次开口,佟姐儿迟一会儿,方回道:“不,不那般疼了……”

闻言,陆叙便慢慢解开湿毛巾,解了几圈方露出她那一双白皙柔嫩的玉手,此刻无了遮盖,手背上沾了层水汽,佟姐儿正要缩回手时,却叫他两只大掌一下给包住。

佟姐儿心头一颤,一下便抬起了头,陆叙动作极轻极缓地抚弄着掌心里这双柔嫩的小手,只觉得实在太小太柔若无骨,嫩滑的似那上好的丝绸。

佟姐儿已经不能用羞怯来形容,整张玉面已是粉透,抿着樱唇睁大眼睛看着他。

陆叙受不了她这一双眼睛,遵照心愿地慢慢低下头,佟姐儿惊得退后一步,陆叙连忙一把环住她的腰肢,佟姐儿失防,身子便一瞬毫无保留地贴紧了他。

陆叙将她箍的十分紧,以至于她娇挺的胸房也紧紧贴着他,佟姐儿被挤压的有些发疼,心房的小鹿不停乱撞。

陆叙也有些动情,一手环住她的腰肢,一手寻到她细巧的下巴抬起来,佟姐儿害羞地垂下眼睫,不敢去看他,陆叙似是有些眷恋地用手指慢慢摩裟她娇嫩的唇瓣。

屋子里静默无声,呼吸之间尽是他的气息,佟姐儿一颗心脏已经快要跳出来,身子就快软成了一滩水。

他一条有力的手臂紧紧揽住她的腰肢,另一只手则在她面上细细描绘着,一会儿是唇,一会儿是脸颊,一会儿是眉眼,最终他再次俯低了身子,于她额上印下一个吻。

“小宛……”

第52章抛不开

“小宛。”

佟姐儿只觉额上烫的不行,脸埋在他怀里,好似整个人踩上了云端,格外的飘忽不踏实。呼吸之间尽是他身上的气息,干净的气味夹杂着淡淡的药香,此刻他身上的体温熨得她的小身子一阵发软,头晕面红,心跳不止。

屋子里静静悄悄,二人皆未出声。

许久后,陆叙方松手放开她,佟姐儿离了他的胸膛,一张粉面便失了遮掩,正要抬起玉手遮一遮,谁想却被他一下给擒住。垂眼看他一只大掌包住了她的小手,才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

陆叙心中渐渐柔软起来,牵着她一路出了内室,复在桌前坐下。

罗妈妈三人虽未在边上瞧着,可心里多少也能猜出一点,眼下见姑娘粉面含春,眼波盈盈,便知是叫陆大夫躲在屋内给占了便宜。罗妈妈并平安未进去,独放了如意一人近前,待为陆大夫新盛了碗粥摆好,又给姑娘碗里凉下的粥换成热的,便才退下。

二人用毕早饭,陆叙未多作停留,待他离开后,佟姐儿一张粉面上的红晕才渐渐淡去。

平安收拾了碗筷送到厨房去,眼瞅着姑娘面上染了胭脂似的红,罗妈妈心里便又喜又酸。佟姐儿何尝看不出来她要问,便细了嗓音同她直说道:“未说旁的,倒是,倒是亲近了不少……”

佟姐儿话一说完,才将要散去的躁意,登时又升起来,面上一瞬便又红了起来。

罗妈妈俱看在眼里,因而便话里含忧地叮嘱道:“姑娘可别叫他占了大便宜,眼下到底八字还未一撇,可不能叫他早早就得了手。”罗妈妈眼底尽是忧色,就怕姑娘不韵世事,叫那性子深沉的陆大夫给欺负了。

她这话一道完,佟姐儿耳朵根子也叫羞恼的红起来,“他不是那样的人。”佟姐儿细声辩解,美眸里满是于他的信赖与爱慕。

“这可说不准,总归姑娘日后定要警醒着些,未嫁入他陆家之前,万不能叫他坏了身子。”不怪罗妈妈把话说的这样直,眼下她主仆几个处在他的脚下,他若有心便能娶了姑娘进门,那自是极好。若是往那坏处去想,姑娘如今已然对他动了情,一旦真叫他得了手,日后受苦的便是姑娘自己。

“妈妈放心,我省的。”话糙理不糙,知道奶母是一心为了她好,佟姐儿虽是觉着有几丝难堪,却仍旧好声好气同她保证道,“我不傻,自不会断了自个的后路。”

话音一落,佟姐儿又不免蹙了蹙眉,她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眼下他待自己的态度有所好转,可仍旧未向她许下承诺,他那一个母亲又是那般的不待见她,这般一想,先前的甜滋味儿顿时淡了不少。

陆叙再是想要避开他娘,可碍不住二人同处一院,每日里难免要碰上那么两回。

甄氏早两日前尚还嚷着要将佟姐儿赶出去,她那时虽在气头上,可心里却是明白,不好真的将她赶了出去,光凭儿子那副上心的模样,她便不好这般去行。再则,事情一旦闹大,丢脸损面子的还是他陆家的人,儿子的前程必然也要因此染上污点。

她便是嚷,也只好在屋里嚷,决不能叫外人听见。

儿子这几日是日渐寡言,甄氏原还盼着儿子亲自来认错求情,哪知叫她想错了,不说认错求情,光是在一处用饭竟是都成为一种奢望。

知子莫若母,如何不知他这是在暗里同她对峙,甄氏心里又怒又心疼,怒的是儿子不听话,心疼的是见儿子终日紧缩着长眉,可见是心里藏了不少放不下的心事。

可怜天下父母心,甄氏捱个几日便忍不住了,儿子不开口说话,她便主动开了口。“几日来都见你早出晚归,这是在忙甚呢?”

饭桌上,甄氏到底开了口,陆叙实则心中早已有愧,可他深知娘的性子,绝不好同她硬碰硬,那般只会适得其反。

如此,他便终日显出一副忧心忡忡的烦愁模样,一不去同他娘争执,二不去向她求情,只一味静默寡言,娘见了他这副模样,定然要心生恻隐,不日便能达成目的。与前世相比,所用的法子虽然略有不同,可归根结底都是认准了亲娘的不忍心罢了。

“几日后便逢月考,课业自然繁重起来,这几日皆是去了学里。”陆叙答道,甄氏方点一点头,二人都未再提那事。陆叙心想,左右便是要娶小宛进门,也需有段时日,如今不求娘做别的,只要不再去闹事,他便心满意足。

甄氏却不知他如何作想,她只知道将那祸水留在医馆,迟早是要叫她勾走儿子。眼下儿子既未明说他二人的关系,她便只假作不知。“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娘也不同你卖关子了,两日前那陈家又送了请帖来,说是要办个甚么桂花宴,你为人比娘还要仔细,自然能猜透其中之意。”

这陈家算是青州城闻名的商户人家,家底殷实富足,不比那孙家差了多少,只一个经营丝绸布庄,一个却是从事首饰典铺。

陈老爷一家祖代从商,在这青州城内可谓早已立住了脚跟,他那太太便是当地一个老秀才家的闺女儿。陈太太自嫁入陈家后,起先还因妆奁过薄娘家清贫的缘故,在夫家很是兢兢战战了一段时日。

商贾之人虽是铜臭味足,理应不须似那名门世族整日里循规蹈矩,持守礼节,可这陈家不同,不说在青州一众商贾之中地位数一数二,便是那一份家底,也是寻常商贾心之所向的。

一座宅子便深不见底,更不消去算里边仆婢成**。陈太太之所以能嫁进陈家,便是因着陈老爷喜爱知书达理的女子,她家里虽不富足,可碍不住有个书香后族的名称,这一样好名称安在头上,这陈家才来了说媒的人。

她那几个妯娌,全是富商之女,独她一人与她们身份不搭,婚后的前两月她是日日提着心,唯恐哪处行差踏错,待近了第三月便查出有喜,她这一颗心才算放了一半进肚里。

心底煎熬了近十月,产房内稳婆子喜呼一声“少爷”,她这颗心才算完全放进了肚里。有了儿子傍身,心下便有了底气,在陈家亦是有了立足之本,这当家太太的姿态才算拿了出来。

陈家有三房,却是二嫡一庶,她不好不坏恰好嫁了陈家的嫡幺子陈老三,顶上有一个嫡大哥与一个庶二哥,二人皆是娶得商户女。

这亲大嫂嫁进来生下个长女后,生产时便不幸伤了身子,不说再难怀孕,身子也是每况愈下。二嫂子子女缘好,她未嫁进陈府前膝下便有了几双儿女,身子骨也是好的不能再好。

可便是如此,老太太仍旧一手把持着府中中馈,大嫂子身子不好便长期卧病在榻,老太太本就偏宠着幺子,观她进门不久便诞下麟儿,心里一欢喜索性就将府中中馈交与了她管。以至于迄今大嫂子去世多年,大伯又新续了弦,这陈府后宅主事的还是她一人。

陈三太太生下长子不久,同年就又给怀上一个,次年就诞下了次子,这样一来老太太并陈三老爷便越加喜欢她。五年过去了,只当再不会生养,谁知又给诊出了喜脉,这回诞下的却是个闺女儿。

如今正值豆蔻年华,陈三太太并丈夫二人如珠如宝的养大,取了个陈宝姝的名儿,有了好东西皆是先由了她选,便是两个儿子都得靠边站。

陈家是青州的大户,这样的事儿不难传出来,倒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消遣。按着陈家的排名儿,这陈宝姝该是行五,已然到了说亲的年纪,此番送了请帖来,不难看出其意。

这姑娘在青州城里的名声算好,爹娘宠着,哥哥疼着,可脾气性子却是未叫养刁。甄氏便是未见过本人的面,却也是听见过有关于她的传闻。

知道是个圆脸盘,生了一张爱笑的面孔,平素里对待下人温和可亲,孝顺父母,同兄嫂之间相处融洽。这陈三太太接连两次送了请帖来,一回是邀她上门赏荷,再一回便是这一回了。

头回她是推说身子抱恙给婉拒了,那时她亦是知道一些风向,这陈五姑娘虽是名声好,可她心里笃定儿子还能中举,日后只有更好的,绝无比这差的,因而便未放在心上。

眼下却是不同,儿子身边正藏了个隐患,她明的不好与儿子强来,命他将人赶出去。可借着为母的忧心,却好同他说叨。左右儿子便是中举,还需有一段时日,眼下这陈家又来相邀,不妨先过去看一看再论。

“娘思着已是回绝过人家一回,这回再不好拒绝,日子便是明日,娘便过门看一眼。”甄氏说道,一双眼睛便抬起来瞅向儿子。

“娘怎地上回未与我道?”陆叙搁下筷子,听娘这话,除了这回陈家还来邀请过一回,他虽从未关注过陈五姑娘,可不妨碍他想的深远。

陈家三太太是青州有名的贤妇,持家有道儿女孝顺,为人处事更是叫人挑不出错来,寻常百姓多拿她为榜样效仿着。她既送了请帖来,那便不光只邀了他这一家,定是也邀了青州本城其余考中生员的人家,或许还有那家底不逞多让的几个大商贾。

陆叙这般想来,如何不明白其中之意,只他心意已定,如今便是叫他娶那郡主千金,他也绝不可能抛开小宛,让她一人孤苦无依。更何况他如今在青州名声并不如何显赫,在陈三太太眼中想来也只是候选之一罢了。

第53章怒难平

次日,甄氏到底还是应邀去了。陈三太太处事妥帖,此番虽是邀了一众女眷过门赏桂,可不论她心内的打算如何,总归是处在了女方一面,自然不会傻到当面问出来。

甄氏活了四十余年,从未进过这样大的宅子,她本意是不愿来此,一是担心自个见识短,届时会闹出笑话来损了儿子的体面;二是她本就未将这陈五姑娘放进儿媳妇儿的候选之中。

自昨日同儿子道了这事后,她便猜中儿子定不会赞同,今日之所以前来,不过是因着陈三太太前后送来两次请帖,再要拒绝,只怕日后要得罪了这一家。

儿子看不看得上陈五姑娘,她是真的未放在心上,打心眼儿里甄氏实际并不如何看好这陈五姑娘,如今是儿子有了功名,若是依早先儿子未考功名时,她心内择媳妇的标准便是吃苦耐劳,孝顺本分,模样只要不是太差,身子骨健全好生养,那便万事好说。

可如今不同了,依照儿子的志向,日后没准儿还需做官,那一旦做了官,家里安个这样的媳妇儿又是格外不妥。因而甄氏早先盘算好的,俱是打了水漂,全都无用。

便是如此,这陈五姑娘亦不是她所满意的,在娘家就千娇万宠,日后嫁入了她家里那还了得,她便是脾气性子养的再好,终归都是蜜罐里养大的,如何就能老实孝顺的听她使唤。

甄氏心里摇着头,倒叫儿子一番洗脑给洗得明白了,今日便是来做客,也只当作不知那陈三太太的意思,有样学样的跟着一众女眷赏赏桂花,喝喝花酿。

陈宅确实风□□派,陈三太太请了一众女眷入座花厅,这花厅还分一二两层,底下一层坐的俱是妇道人家,陈三太太便坐在这一席招待,那顶上一层却都是些未出阁的姑娘家,不时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想来便是那陈五姑娘又在逗趣儿。

八仙大圆桌上摆满了糕点果子,甚个栗子糕、鸳鸯卷、蜜饯海棠、香酥苹果、合意饼、雪山梅、奶油菠萝冻、花盏龙眼、芝麻南糖、五香杏仁、腰果儿等等,应有尽有。

这味道是尝得出哪样是哪样,可这外形面貌却是发生了大变化,个个不是切成了花样便是砌成了花样。若不是陈三太太不时在边上介绍,一部分人倒还不知这为何物。

陈三太太抿嘴儿笑起来,“我家里这个囡囡最是鬼点子多,平日里无事了便爱钻进厨房,竟还自个拟了个食谱儿,不时求教厨娘照谱儿做出来。原还只当她是闹着玩,谁想盛出来便送到了老太太跟前,我家老太太于吃食上最是讲究,竟还能自她口中道一个赞字出来,我心下便称奇,回头自个也淘了一碗来吃,竟还能入得了胃。”

陈三太太一道完,面上笑意便越发浓起来,有两个同她常期来往的,听了亦是笑道:“可见五姑娘自小便懂事孝顺,三太太果真好福气。”

“这话倒也不假。”陈三太太笑道,“家中老太太并我家老三同我,身上穿戴的也基本是她缝出来的,便是她的两个已然成婚的哥哥那处,也是时不时做个护膝护腕送过去,却是有些子省心。”

“这何止省心,实在是太过体贴孝顺,三太太好福气,若是我有这样一个女儿,却是恨不得将她一辈子拘在家里,半点也不愿便宜了别家。”这说话之人却是三太太的一个好友,她今日便是受托前来撑场子的。

她笑着刚道完,一桌子人便都笑起来。

适才不久前,陈三太太便领了陈五姑娘同众人见了礼,那些个未曾面睹过的算是认了一回人。

确实是个模样讨喜的,圆脸盘宽额头,眼睛生的大大的,一笑起来嘴两边便陷进一个小梨涡,小嘴儿又生的甜,挨个地叫过来,倒是十分惹人喜欢。便是连甄氏这样爱挑刺儿的人,皆要道一句好。

陈三太太在后宅里摸爬滚打这般多年,早练就出一副看人的本事,这邀请来的几家,各自的家底儿早叫她一样一样的摸清楚,除了她的两个好友之外,其余几人的儿子皆是尚未说亲。

青州本城十余名生员当中,只得三名尚未说亲,其余不是新婚不久,便是膝下儿女成双,剩下的一个是孙家的,一个是柳家的,再一个便是陆家了。

这孙家的儿子孙昱清,甚样的脾气性子陈三太太自是知晓,家中通房小妾无数,性子又放荡油滑,自然不会傻到将爱女送/入虎穴。之所以送了请帖与孙家,不过是面上走走过场罢了。

柳家这一个算好,模样也是入得了眼,家中父母健在,一家子的为人品行在坊间亦算不错,因而柳太太算是她诚心邀来的。

最后一个陆家的,若单论那陆叙她是万分满意,早先他还只是一介大夫时,她便于他有些好感,要论陆叙同那柳家公子相比,必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是模样长得俊,二则身姿挺拔修长,三则便是稳重妥帖,是个能担大任的模样。

小陆大夫是样样皆好,叫她挑不出错来,可他那一个娘却不好说,爱挑刺儿性子厉害那是整个青州城的人皆知晓的,因着这一层,她又有些拿不定主意起来。

陈三太太面上笑呵呵,心里却是将各项关系一一梳理了一番,在座的几人哪个都不是傻子,儿大当婚女大当嫁,彼此都是有儿女的人,自然是心底清楚的很。

柳太太许是有些子瞧中了这陈五,因而笑着道一句,“我家那个小子亦是爱研究吃食,早先我同他爹还在打趣儿,道是日后家中不必请厨娘了,干脆叫他顶了这项活计,倒还可省下一笔开支。”

柳太太这话一出,众人便知她是有意想要搭腔,俱都竖起耳朵来听。“他那执笔杆子的人,哪能进厨房去埋汰了,定是心里想着孝顺你二人罢了。”

柳太太笑着点头,那起先就开了口的陈三太太的好友却是艳羡一句,“你们倒好,家中琐碎不多,我是日日盼着清闲,却是清闲不得,只要那现了身,孙儿孙女便缠上来,白日里你是甭想有那清静的时候,也只能捱到了晚间方才喘上两口气来。”

她嘴上说着埋怨的话,眉眼间却尽是喜乐,众人见她这般,哪里还会去同情,不咒骂她一声嘚瑟便算是不错了。

“你这已经儿孙满堂,家中热热闹闹的,我们这还连个媳妇儿的影子都无,可别再显摆了啊。”柳太太佯作使气地白她一眼,伸手抓了把椒盐松子慢慢剥了吃。

“是是是,我也是早盼着儿子娶了媳妇儿,我是见一回别个的孙孙,便红一回眼睛,眼馋的很呐!”静坐了老半天的甄氏,这时候不由急着出声。

柳太太便挨着她坐,闻言一把攥住了她的腕子,“陆太太同我想到了一处,我家那个早前是不肯说亲,把我这心里急的,现今倒是肯了,倒叫我松快不少,你家这个又是怎地?”

柳太太活似寻着了知己,搂着甄氏的肩头就不住发问,甄氏开了口便后悔起来,眼下又不好不答,因而扯了扯嘴角回道:“那是个不省心的,说是如今只想专心念书,不愿叫旁的搅了心神……只怕还得熬个几年。”

甄氏话一道完,陈三太太目光便闪了闪,先前还思着再看一看,眼下听了这话,却是彻底放弃了。

小五已经十三,正经到了该说亲的年纪,旁的人家早的十一十二便开始了,她是一心想着留久点,仔仔细细挑个人品样貌家世皆不俗的配了她的亲闺女儿,这才拖到了如今。

她心里这样想,面上还是得做做样子,“令郎是个志向高远的,陆太太也不需太过心急,没准儿日后便予你挣个诰命回来。”

甄氏点点头,装模作样地苦笑一下,“借三太太吉言了,但愿如此。”

甄氏出了陈宅,才算吐出了一口浊气。

她今日为着进陈家不丢了脸面,倒是难得的将压箱底儿的衣裳翻出来,此刻身上着的便是一件酱紫色缂金丝云锦缎扣身秋衫儿,底下一条墨绿色花卉刺绣综裙,头发也是整整齐齐结好了髻,步摇珠钗耳坠子一戴,整个一副焕然一新的模样。

走在街道上认出她的皆在暗处指指点点起来,甄氏哼哼两声,下巴扬的高高,一路迈步往家走。她原是一心盼着早些家去卸了这一身累赘,哪知行个两步又心下恼起来,调了头儿往那医馆的方向去了。

红花见到她来,似是十分的吃惊,眼睛也不敢直直盯住她看,只请了她在椅上坐下,又命枳实送了茶来。“伯母可是窜门儿去了?”红花瞅一眼她的妆扮,在另一边椅上坐下。

“嗯。”甄氏鼻孔里哼哼一声,并不想再搭理于她,过了一晌,到底还是开口问道,“你既称我一声伯母,我今儿便问你句实话,后院那个是个怎样的来路?”

红花这几日亦是煎熬的很,她未想到事情并没朝她乐见的一面发展,不说师哥待那女子更好了,便是伯母也未再现身,她还只当这事黄了,今日伯母这样一问,便立时打起精神来应对。

“旁的却是知道的不多,只晓得是来青州不久,一道来的还有一男子,在城东那个胡同街儿里住了几日,便就不知了踪影。”红花回着,眼见甄氏拧起了眉头,便又接着道下去,“她原先亦是住在胡同街儿里,后来才叫师哥接进了这处……”

红花未再开口,她见甄氏面色已然十分难看,便知再不好多说下去,抿了嘴立起身行到了柜台里,状似在盘账,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

甄氏气地抖了抖唇,这回未似上回那般冲动,她直起身往后院去,见到的一幕却叫她惊掉了下巴。

第54章又遭罪

佟姐儿昨夜里不知是着了风还是吃凉了胃,今日一早起来面色便白的不成样子,早间罗妈妈特意嘱咐了平安走厨房里端了碗白粥来,见她勉强用下两口便就失了胃口,一时间把三人给急的,不知如何才好。

陆大夫不在身边,那红花她几个又不敢请进来,便是要请,姑娘亦是不许。到了晌午时分,罗妈妈亲自入了厨房,特意做了几样姑娘寻常最爱吃的菜食,见姑娘总算愿动碗筷,三人方一齐松了口气。

佟姐儿用了小半碗,便再吃不下去,蹙着细眉推一推面前的小碗,半靠在桌沿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起来,难受的她一下就用帕子捂住了嘴,强行忍住胃里传来的阵阵呕意。

三人在边上瞧得分明,平安连忙跑去捧了盂盆近前,罗妈妈走到她身后轻拍着她纤弱的背脊,佟姐儿再忍不住,便是早间吃下的白粥也叫她半点不剩一下吐的干净。

如意在一旁拿了绢帕替她擦着泪,捧了杯温茶送到她唇边服侍她漱口,佟姐儿伸手便给推开,刚直起脖子胃里便又是一阵犯呕,这回胃里空了竟是比方才吐的还要凶,难受的眼眶里泪花直打着转儿。

罗妈妈心痛不已,恨不得换了自个来身受,佟姐儿吐出来后,胃里便觉好上不少,再不似方才那般难受。接过如意送上的茶水,含了几口再依次吐出来,脖子才敢直起来,捏了绢帕正要摁摁眼角滑下的泪珠,抬眼便见那门槛处立着的甄氏。

佟姐儿一时怔住,那甄氏面上青一块白一块,迈着步还觉着身子似是在飘忽,她激动地走上前,望一眼盂盆中吐出来的秽物,面上神色十分古怪。“这是几个月了?”

出口的话还带着颤音,可见她是激动不已,佟姐儿脑子先是一懵,不知这是何意,待甄氏一只手贴上她平坦的小/腹时,她才一瞬间明白过来,登时就涨红了一张小脸。

甄氏收回手,立在她边上,似轻蔑又似责备地瞥了她一眼,“怎好这般胡来?竟还瞒着了我,回头你便跟我家去罢,免得在这大了肚子,叫街坊邻舍瞧了笑话。”

“不、不是的。”佟姐儿已经清醒过来,摇着头道,“我不过是胃着了凉,并非您想的那般。”佟姐儿死死咬出唇瓣,眼圈儿本就是红的,这下更是被羞辱的泛起了泪光。

甄氏竟这般轻看于她,她便是再心慕那陆叙,也不可能在嫁给他之前叫他弄大了肚子,这已然不是待不待见的问题,可见甄氏是真的半点也瞧不起她。

“竟还装!”甄氏面色一瞬难看起来,“千方百计地勾/引我儿,如今更是不知廉耻的搞大了肚子,叫你跟我家去是抬举你,别给我不识相!”

甄氏虽是极少同她这样的女子打交道,可她只要瞅一眼,便知这就是个勾人的狐狸精,那戏本子里便是这般唱的,她越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柔弱模样,便越是不能信她的话。事到如今还想瞒着她,不过是怕她不同意留下这孩子罢了。

她虽对她厌恶至极,可眼下事情已然如此,她便是再狠心也没法生生扼杀掉自个的亲孙孙,为今之计便是把人带回了家,等儿子回来后再好好同他算账!

“伯母,您误会了……”佟姐儿急地站起身来,她今日本就身子有恙,心下一急便差点子往一边栽过去,甄氏吓了一跳,就要伸出手扶她,罗妈妈便先她一步扶住了佟姐儿。

佟姐儿靠在罗妈妈身上,继续道:“昨儿夜里不知是受了风,还是白日吃多了食,今日早间起来便反胃犯吐,实不是您想的那般。”佟姐儿抿一抿发白的唇,再看她一眼,“伯母这话伤人的很,我同陆大夫清清白白,如何会有了身孕……”

这若搁在往日,佟姐儿只怕恨不得一头撞死,可眼下形势逼人,对方又是她心悦之人的母亲,若是还想同他有个结果,那便自然不能同她闹僵了关系。

甄氏寻思一番,决定还是寻了红花进来诊一诊脉,“既如此,便叫红花来给你看看,也好叫我放心。”末尾两个字,甄氏咬的格外重,佟姐儿心弦狠狠一颤,并不想叫红花替她诊脉,因而便道,“还是等陆大夫来了再看不迟。”

“不行,现下便要瞧!”甄氏一双眼睛牢牢盯住她,似要自她脸上寻出点撒谎的迹象来,佟姐儿叫她看的心下微有不适,慢慢别过了脸,“我不愿,等了陆大夫来。”

那个红花她是一面都不愿瞧见,陆叙并非日日都来,因而并不全知道她二人之间的磕磕碰碰。同处一个院子,便是她少有露面,却不妨碍红花常常欺负她的两个丫头,欺负平安与如意,便是在欺负她佟姐儿。

这打狗还须看主人的面,她这般不知收敛地频繁敲打教训她的丫头,可见心内是极其不待见她。若是陆叙待她好些,她自然会一一同他打小报告,眼下不同,她在他心里分量只怕还没这自小一块长大的师妹重要,因而如今只好忍气吞声。

甄氏发话叫红花进来,佟姐儿是千万个不愿,光凭红花平日里那个嚣张的气焰,她便是在屋里病死了也不愿叫她来诊治。

佟姐儿道出自个的不愿后,便就开始一味默不作声,甄氏盯住她看了两眼,到底忍不住怒道:“你个小贱蹄子,叫我说中了吧!不识抬举!你这般不愿,可是怕被查出来有了身孕?你大可放宽了心,既是我陆家的骨肉,定然没有不要的道理,眼下你便收拾收拾东西,同我一道回了家去。”

甄氏一味认定她是怀了身孕,只不敢声张出来,怕叫她发现了于她不利。佟姐儿却叫她这一番蛮不讲理的说辞,给气的嘴唇发抖。“说了未怀孕,您偏不信,待陆大夫回来了一查便知!”

佟姐儿道完这一句,便要求回榻上歇着,罗妈妈放了手,叫两个丫头扶她进去,这才有了空闲同甄氏说道:“太太莫要激动,我家姑娘不过是寒了胃,如何就是您想的那般,太作践人了!”

罗妈妈心底亦是有些子怒意,只并不好同她发火,“您便是瞧不上我家姑娘,那总该相信陆大夫的为人罢?如何就会这般胡来?实在是误会了!”

压制着往上冒的怒气,好声好气地同她解释起来,甄氏听完静了老半晌,心里莫名的又有些失望起来。立在堂前瞅一眼那挂在门楣上的水晶帘子,心里狠狠啐一口方离了医馆。

陆叙回到家时,便觉出今日定是生了不好之事。往日这时候,甄氏皆会出来迎他,之后换身衣袍净过手后,便坐在一起用饭。今日不说未见着娘的面,便是饭桌上亦是空无一物。

陆叙心下虽然好奇,却依旧先回了自个的屋里,净了手脸,换了身暗青色直缀方出来。甄氏这时间已坐到了堂前,陆叙上前喊了一声娘后,便问:“今日是出了何事?”

甄氏忍着气,尽量放缓了语气问:“你同那女子可有过肌肤之亲?我看她倒像有了身孕,若是你的骨肉,娘便是再不喜她,也不得不同意她住进来,若不是你的,那便赶紧将她轰出去!”甄氏说到最后,仍旧未能忍住,恨得咬牙切齿起来。

陆叙只觉震惊万分,又觉不可思议,愣怔一会儿,方答:“娘是如何听来?这等无稽之谈,您竟也信?”

“听你这般说来,倒是娘会错了意?”见儿子面上不似作假,甄氏方又接着道,“娘今日去了医馆,进门便见她吐得昏天暗地,原还只当是你胡来了,眼下你既这般说辞,倒叫娘放心下来。”

陆叙听前一句,心底稍松,可待他听到了后半句,眉峰便不由拧起来。甄氏看在眼里,气在心里,果然是叫那狐媚子勾住了心,看他这副忧心的嘴脸。

甄氏心里头有气,可又不好再同儿子争执,坐在饭桌前吃完了晚饭,便就回了屋,期间未同儿子说上一句话。陆叙心中愧疚,却又无暇顾及,用完了晚饭便就出了院门。

待他步进医馆时,医馆还未打烊,红花见了他一句“师哥”尚未喊出口,陆叙便一阵风似的疾步走向了后院。

天色已经暗下来,院子里掌了灯,陆叙伸手推门,却发现门被上住了锁。拧一拧眉头,不由叩起门来。平安听见敲门声,急急跑出来,先是问了是谁,随后方才开了锁。

“你家姑娘怎样了?”陆叙心急地发问。

“榻上歇着呢,早起便开始不适。”平安嘴上答着,脚上却是跟着前边疾行的他一路小跑起来。

屋里三人自然是听见响动,罗妈妈伸手隔着锦被拍一拍,佟姐儿便慢慢合上了眼睛。“陆大夫来了,快给姑娘瞧一瞧罢,一日未进食了。”

罗妈妈边说边叹气,陆叙凝着眉,坐在了榻旁的一张圆凳上,伸出手细细为她把脉,片刻之后,便道:“这两日皆吃了甚?”

罗妈妈听了,便一样样道来,陆叙默声听过,便道:“眼下已是无有大碍,只是日后莫要过量喝那花蜜,她这身子到底弱得很,气候凉了,本就该思着保暖,如何好再去多喝那寒凉之物。”

“是老奴大意了,叫姑娘又遭了回罪。”罗妈妈满面愧意,陆叙见此,便又道,“无妨,现下命枳实熬一碗姜糖水送来,喝下后身子出了汗即刻便好。”

罗妈妈连连点头,使个眼色后,平安如意便都跟着她退出去。

陆叙不妨她三人就这般出去了,眼下屋内只余下他同小宛二人,隔着一层花帐陆叙看得并不真切,只晓得那人儿软软躺在榻上,睁眼闭眼都看不分明。

他在一旁默了片刻,到底忍不住伸出手掀开花帐,陆叙原以为她睡去了,谁想一掀开花帐,看见的便是一双泪盈盈的美目。

第55章迷心智

佟姐儿一双泪盈盈的美目盯住他看了两眼,心下越觉委屈起来,侧过身子朝着壁上瞧,淡粉的唇瓣叫她抿的发了白。

适才还只是眶里转着泪花儿,这时间知道他在身后,没来由的就越加委屈,眼眶里含着的泪再忍不住,一颗颗地往那枕巾上砸,不一时便叫砸出一圈湿印子来。

陆叙这个角度恰好只能瞧见那半张玉面,此刻因着啜泣,脸颊上叫憋得泛红,微垂着眼睫泪珠儿流个不止,掩在天青色的缎被底下,一双小巧的肩头颤动不已,不需她再说旁的,陆叙已是心疼不已。

“小宛。”到底还是坐上了榻沿,伸出手搭上她微颤的肩头,佟姐儿往里边挪一挪,不愿叫他碰着自个。陆叙停留在半空的手微僵,心内几番挣扎犹豫,最后到底还是遵从了心愿,连人带被一下将她揽进怀里。

佟姐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稳下来才知自个入了他怀里,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她微微僵硬一下/身子,之后便拿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你放开,别碰我!”

话里浓浓的鼻音,佟姐儿垂着头,眼泪嗒嗒地落在他的衣襟之上,半刻功夫不到,陆叙便觉胸膛上湿乎乎起来。“别哭了,身子要紧。”

陆叙调整一番缎被,将她整个小身子剥离出来,身上只着一件薄薄水色寝衣的佟姐儿,便叫他紧紧搂在胸前。佟姐儿除开身前紧紧贴住他外,其余地方皆是被他紧紧包在缎被底下,唯留一颗脑袋露在外头。

她此番心下委屈埋怨,自然不似往日听他的话,他越是搂的紧紧,她便越在他胸前扭股儿糖似的乱扭乱动,小口里还不时发出呜呜咽咽的哭音来。陆叙心里叹气,眼下心口便似窝了只猫儿在挠痒,只把他挠的整颗心都酥起来。

“莫动!”陆叙压下/体/内升起的一团火气一瞬便将她制服住,一掌隔着缎被捏住了她的娇臀,一手将她细腰圈的更加紧。

佟姐儿不甘心的再动起来,却是半分也动不了,粉面叫他强行掰过去贴上他有些发硬的胸膛,她先是闷不吭声一晌,之后便泄恨似的一口咬在了他的胸上,陆叙闷哼一声,便是隔着衣裳料子,也叫她这一口小牙给磨得发疼。

佟姐儿叼着这口肉许久不松口,小牙齿不时左右磨一磨,陆叙咬紧牙关忍着,未吭一声。佟姐儿只以为未咬痛他,嘴里的布料已然被口水沾湿了,她卷卷舌头便觉料子有些发糙,满觉不适的吐了出来,陆叙方算松一口气。

适才紧拧的眉峰渐渐舒展开来,他摸一摸怀里这颗毛茸茸的小脑袋,爱怜不已。“我娘不过是盼孙心切,叫你平白受了委屈,切莫放在心上,无人看轻了你。”

陆叙如是道,佟姐儿埋在他胸前闷不吭声,眼珠子却是一直盯住被她咬湿的那处看,心内的委屈犹未能平,适才是用嘴咬,眼下却是直接伸过手去拧,倒叫刚松快一点的陆叙,一时间又咬起牙来。

这回是伤上加伤,佟姐儿觉出他身子微僵,便抬头看他。她面上还残余着泪痕,一双眼目叫泪水儿洗过后更显黑白分明,清澈水盈,陆叙低头看着她,佟姐儿见他一双墨色的长眉紧拧,便知他这是疼了,手上不觉便跟着松了下来。

陆叙一把握/住那只将要滑落的小手,捉起来便放在了心口,佟姐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手心里一跳一停,强而有力又节奏分明,她一时间只觉二人的心一齐停一齐跳,闹到最后她这颗心房便似失了规律,“怦怦怦”一阵乱跳起来,心慌意乱地再不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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