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植保小说>都市言情>佟姑娘生活手札> 第4章 惶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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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惶脱身(1 / 2)

第31章前世谜

今夜恰轮到平安当值,她本就睡在脚踏上,自来服侍惯了姑娘,夜里从来就睡得浅,这时候一听见声响,连忙爬起来查看。“姑娘?”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便吓了一跳。

佟姐儿蜷缩在锦被底下,纤臂紧捂着小/腹,一张小脸上冷汗连连,瞌紧了美目不住嘤嗯出声。平安一瞧就慌了神,抖着手替她扒开了贴在面上的几缕长发,还不及开口叫人,罗妈妈与如意就闻声赶了进来。

“这是怎地了?”罗妈妈外衣都不及披,一路小跑着近了榻前,光瞧一眼就是唉哟一声,“赶紧的,快去请了大夫来。如意,快去灌个汤婆子进来,吩咐厨房立刻烫碗姜水进来。”

俩丫头得了令,自是拔腿儿就跑。罗妈妈这处也不干闲着。烫了巾帕为佟姐儿擦拭一番,又给她换了贴身衣物并褥子,方才歇下来。“好姑娘,可还疼的慌?”罗妈妈这时候也不再忌讳主仆有别,直接钻入被窝搂住佟姐儿为她取暖。

“嗯……”佟姐儿咬牙应一声,面色煞白如纸,直往罗妈妈怀里缩,罗妈妈怜惜不已。待如意送了汤婆子进来,便直接塞进佟姐儿怀里,让她自个儿捂着。

这厢平安拎着个小丫头急匆匆出门请大夫,这福儿原就是当地人,因此两人一路也未耽误时辰,不消一刻钟便到了医馆门口。平安左右看一眼,家家户户都关了门儿,为何独这一家还亮着灯。

那福儿见她杵着不动,便急地直推她,“平安姐姐,咱们快些子,姑娘可还等着呢。”这话说的倒像她不顾及姑娘身子似的,平安心底微有不喜,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两人一齐步入医馆,这看见的不是旁人,正是那日为姑娘诊治过的陆大夫。平安先是有些吃惊,而后才心下暗喜,面上却是急道,“陆大夫,劳驾您跟奴婢走一趟,姑娘又病了,此刻正疼的要命!”

自上回陆叙迟迟不打烊,乃至深夜里还出诊过一回,红花便暗觉奇怪。按常理日头西落,天色一暗,他们医馆便该打烊关门。可这回又是迟迟不关门,若说其中没有猫腻,红花自然不信。

这红花不是旁人,正是那陆叙的师妹,两人打小一块学医,因此感情深厚。医馆内统共四人,除了陆叙、红花与枳实,还有一被唤作巴豆的胖徒弟。

几人今日不知是事先商量好的还是如何,竟个个都守在边上,唤他们到后院去歇息,却是个个不动分毫。陆叙心下明朗,便不再强求。

“师哥,这是何人?”原本坐在椅上的红花,登时跳起来,指着两人发问。平安两个先时未注意,这一看边上还有三个,尚未反应过来,就有一个妖艳异常的女子冲上来质问,颇有些挑衅的意味,她俩不觉皱了皱眉。

“红花,不得无礼。”陆叙搁下手中的笔,将抄写了一半的药谱合上,面色平淡地对着平安两人道,“走罢。”平安未想对方这样干脆,喜得一连蹲了几个福直道他心善。

眼看着几人就要走,红花不由急地一下扯住他的袖口,“师哥,我也要去!”陆叙忍不住皱眉,“放手,事关人命,岂能无谓耽搁。”说着就抽出衣袖,随平安两人去了,独留下红花一人停在原地,咬破了红唇。

“枳实,给姑奶奶过来!”枳实小身子一颤,慢吞吞地挪到她跟前几步,“红、红花师叔,唤枳实何事?”红花往椅上一靠,翘起腿儿,脚上红鞋一摇一摇,连带着那红裙也跟着摇曳起来。

枳实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就见她支起下巴,满含威胁地瞪着他,“说!上一回师哥是去了哪里?可也是这两个女子前来请去的?”

“不、不是……”枳实老实回话,“不是这两个,是个男子,倒像是那富贵人家跟前使唤的奴才,意思是他主子酒醉了,特来请师父前去看病的。”

枳实说完,便抬头偷偷看她一眼,谁想又是一个眼刀子飞过来,吓得他身子一哆嗦,以为师叔又要没完。谁想却听了她又道:“巴豆,去给门儿关上,师哥定不会回来了。”撂下这话,人就扭腰去了后院。

巴豆长得腰圆膀粗,“嘭!”地一下合上店门儿,转头见红花去了后院,便忍不住上前敲了枳实一个爆栗,“师叔问话你不好生回答,这下又惹得她生了气,再有下回,看我不打死你!”

巴豆恶狠狠地瞪着他,没了红花师叔在,枳实这会子也不再怯起来,他个儿不比巴豆高大,自然敲不回去,可底下却是十分够得着。趁他不备,提腿就是一脚蹬过去,巴豆惨叫一声,捂住下面,面上直冒冷汗,待他缓和过来,枳实人已不在,不由怒叫一声,跑到后院去寻他报仇。

……

陆叙到时,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罗妈妈这时早已落地穿戴齐整,正坐在榻前守着佟姐儿。听见外头传来动静,便与如意一同出门迎道:“可又叨烦陆大夫了,姑娘这时间已经睡过去,不知可还能诊一诊脉?”

见他点了头,罗妈妈才请他入了内室。待如意搭上一条绢帕于那皓腕之上,陆叙方伸出手开始诊脉。屋里一时静谧无声,几个丫头俱都紧张的不行,心口正“咚咚”直跳,就见陆叙收了手,“这几日应忌生冷之物,宜多食温和补血之物,还需多加保暖,切勿再次受凉。”

罗妈妈听一字,心里便惊一下,“陆大夫说的不错,姑娘这几日吃了冰镇之物,因着胃口不好,还吃了不少山楂汁儿与山楂果儿,这可也有影响?”

陆叙点头,“自然有,往后再不可多吃。”罗妈妈点头应好,就见他收拾药箱起身便要走,心里正寻思着再咨询两句,帐里的佟姐儿便发了声,“妈妈,可又是那陆大夫来了?”佟姐儿声音轻细,仔细听还可听出气短无力。

“是,正是上回给姑娘瞧病的那位陆大夫。”罗妈妈坐上榻沿,赶忙回道,“姑娘可还有哪儿处不适?”佟姐儿摇摇头,“未,叫那陆大夫等一等。”实际陆叙只刚迈了两步的路,听了这话,到底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

佟姐儿慢慢侧过身子,微蹙着细眉,隔着一层花帐看着那立在不远处修长提拔的背影,突地就有些恍惚起来,“陆大夫,我这身子不好,竟是一连两次半夜劳你出诊,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佟姐儿这话一落,罗妈妈三个也跟着暗暗点头,倒是那陆叙仍旧立在那里沉默不语。

佟姐儿一时有些愣怔,不明他为何不接话,心下微有些尴尬起来,咬了咬唇瓣又细声为自个解围,“上回陆大夫走的匆忙,竟是连诊金都忘了收,这回可再不能忘,如意……”如意诶一声,忙掏出早备好的荷包送到他手上。

陆叙包紧荷包,仍未回头,只背着她淡淡道了一句告辞,人便走了。这个人,佟姐儿心下暗恼,当真好生无礼。

罗妈妈几人想来亦是如此认为,平安是个大喇叭,当即就将那在医馆挑衅她的女子说了出来,“姑娘你是没看见,那叫生得一个狐媚相,眼睛里像是藏了钩子,对着我个女子还眨巴眨巴,对着陆大夫不知还得怎样!”

“这陆大夫竟是个有家室的。”罗妈妈微有些惊讶,“瞧他一表人才的,没想竟娶了个这样的女子?”平安忍不住笑出来,“哪是儿,听那女子唤他‘师哥’,想来只是师兄师妹关系。”

“这样。”罗妈妈回一声,便命她莫再出声,转头又去看佟姐儿,“姑娘可还觉着疼?”说着就将手伸进被里摸了摸她的小脚,“可还有些凉呢,平安,你去再灌个汤婆子进来。”

平安撒腿就去了,如意却拉着罗妈妈去了隔间。“妈妈,你可觉着这陆大夫有些不对劲儿?”如意蹙了眉,虽是只见了两回,可她就是觉着这陆大夫似是十分不喜欢她们姑娘,连带着也有些厌恶她们这些丫头。

“哪处不对劲儿了?”罗妈妈有些不解,如意方又拉着她低声道,“大爷可不是说过了,这陆大夫最是温和讲礼,坊间亦是这般流传,怎地入了咱们院里,便是这样一副态度。我就思着,咱们可是哪处得罪了他?若真得罪了可要赶紧同他赔礼,省的到时于姑娘不利。”

“你这一说,倒还真是。”罗妈妈一时犹疑起来,“可咱们往日同他并无交往啊,何处会得罪了他?”两人正在这苦思冥想,里屋便传来两声轻细的咳嗽声,两人一听,霎时止住了嘴。

……

陆叙回到家时,堂屋的烛火还亮着,知道这是娘久未见他归家,心怀担忧。他心下感念,几步进了堂屋便见娘亲甄氏坐在椅上,手掌支着额头一副睡意浓稠的模样,他不由上前几步,拍了拍她的肩,“娘,回屋歇罢。”

甄氏正困顿非常,眼看着就要栽倒,冷不丁听见一道声音,她先是迷糊,而后才清醒过来,当即就怒地拍案而起。“你这臭小子是去了哪里!这般迟了才归家,说,可是被那叫红花儿的给绊住了?”

“娘,儿子出诊去了。”陆叙微有不悦,“红花是我师妹,并非您想的那般。”甄氏显然也很不满,可看儿子面色清冷,她便也不再多说。

陆叙回到房里,他不急着宽衣洗漱,反而取出那荷包反复摩裟。水绿色的底面上精绣着一支含苞欲放的水芙蓉,针脚细致,栩栩如生。前世与她为过夫妻,自然知道她的兴趣喜好,可这并非出自于她手,而是丫头制的。

陆叙将荷包放在枕边,两手交叠枕于脑下,闭上眼,前世那家破人亡的惨剧似乎依旧历历在目。那夜院子忽然走水,顷刻之间燃起熊熊烈火,他二人正是被那上房来的浓烟呛醒,尚不及推开/房门,那上房的一排屋舍便轰然倒塌,他的娘亲与姐姐就在里面,竟是一同殒命。

他几近悲痛欲绝,可与娘亲姐姐相比,心底最重要之人还是他的妻子。那时她已身怀有孕,行动十分不便,趁着这边火势尚浅,他一路护着她将她抱离险地。身上不轻不重烧伤了几处他都未吭一声,可正待他要松一口气时,情况发生了巨/大的逆转。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个珍爱了这许久的妻子,竟是早与人暗度陈仓,害得他娘亲姐姐丧命不说,竟连自己也难逃厄运。临死前看着自己挚爱的妻子,被一个堪称作陌生人的男子搂在怀里,还有什么比背叛来的更加让人痛恨!

前世他不知那人身份,今世自打重生后,他便刻意去查,现今他是早知那人身份,如今要等待的不过是时机罢了。黑暗中,陆叙长长叹出一口气,虽说这一切与她并无直接关系,可他心中这道坎却是怎样也过不去。

第32章疯癫人

天未亮陆叙便已起身,前世他所有执念都用在为人看病诊断上,耗费的心血与精力可谓不小。直到临死前他方悔悟,人生在世光有善念实不可行,要想在这世间活的不受欺,不受辱,归根结底还是讲究着“权势”二字。

今世他重生的时间虽说过晚,往日所学之物皆须重头温习一遍,可只要定下心来肯费心血,他日自个考中秀才也未可知。思到这处,陆叙不觉徐徐叹出一口气,心境渐渐平静下来,拨亮蜡烛,自是埋头苦读不说。

前世他八岁通过县试与府试,小小年纪已是童生,若不是爹终日嗜赌成性,原本稍显殷实的家底一日日被其掏空,最终落得倾家荡产,横死赌/场的下场,他也不必辍学学医。

债主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地找上门来,娘亲仅剩的一点家底尽数被卷走,家中值钱之物也俱都被人一件不剩的搬去。母子三人就差沦落街头,乞讨为生。因着赌债尚未还清,年仅十二岁的大姐不得不被娘狠心嫁于那恶名远扬的虞家,最终落得个疯疯癫癫被夫家休弃的下场。

只消这般一想,深埋在心底的恨意就要不受克制地迸发出来,陆叙紧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负手来到窗前。屋外天色渐亮,不一时晨曦穿透了云层,地上万物皆被笼罩,他心中不禁默叹一句:所幸一切为之不晚。

甄氏平素醒的最早,尚在房内梳头,便瞧见东厢房亮起了烛火,她心里明白,只怕那小子又赶早起来念书了。儿子有进取之心她自然欢喜,吩咐了厨房多做了几样他爱吃的点心。

待天色全亮时,甄氏早已收拾妥当,饭食已摆在桌案上,就等儿子来了一同过早。知道他进取心强,不亲自去叫请便不会主动过来,她便派了身边的小丫头去请。

甄氏到底是过惯了苦日子,如今这一家三口仍住在一进的小院里,衣食住行俱是简单朴素。早先家里未买下人进来,做饭洗衣皆是她一人在做,这如今厨房一个做饭的婆子,跟前两个服侍的丫头还是儿子买进来的。

先时她还很有些使唤不惯,私下里没少在儿子面前说叨,说他败家,不晓得积攒钱财,他日若有个甚的急需,也能多些银钱补上。嘴上是这般说叨,可待她松散了几日,样样活儿皆有下人来做,便也养懒了性子,再叫她做这些琐碎事却又是万分不愿了。

母子二人这里正过早,甄氏住的上房边上挨着的一间耳房便传出一阵响动。大清早的就在屋里鬼哭狼嚎,正为儿子布菜的甄氏不免皱起眉头,搁下了竹筷,“葱儿,你去瞧瞧,看她又是怎地了?”

甄氏语气里满是不喜,几个下人早已习惯,知道这太太自来厌恶屋里那个疯癫的姑奶奶,平素不是将她关在屋里不叫她出来,就是叫她拣些残羹剩菜吃。

葱儿咬了牙推开/房门,刚起榻上爬起来的姑奶奶就蹭的一下冲到了她面前,手上抱着一个褪了颜色的枕头,满面是泪,惊惶无措,“囡囡囡囡!我的囡囡……呜哇,快醒醒醒醒……”

这姑奶奶大名叫陆云,也是个身世可怜的。十二岁嫁进虞家,其中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竟无人敢想,所幸嫁进不久次年便怀了身孕,虞家人便是轻贱她是个不值钱的,可看在肚里的骨肉多少也要待她好一点。

可谁又能想到,十月怀胎之后诞下的竟是一个羸弱的女婴,稳婆子似是早的了指示,见是个不带把儿的便就没了兴致。提起来拍了两下屁股半天才出声,且那声儿就跟猫儿叫唤一般,虞家老太太并虞大太太当即就变了脸。

自此待这姑奶奶更是刻薄苛刻,那女婴出世没个几日便断了气,一是走娘胎里带病出来,二是没那母乳可吃,恹恹了两日眼睛还未睁开人就没了。姑奶奶可谓受创不小,过了没多久人便疯了。

葱儿扶住她来到桌前坐下,这些个事情尽是姑奶奶同她讲的,说她疯了可有时候又是清醒的,她每日过来喂饭都要听上好几回。甚个虞家人俱都瞧不起她,个个见了她想骂便骂,想打便打,过的日子猪狗都不如,她早先听了还觉害怕,待日日反复听了便也觉麻木。

“姑奶奶,你可别闹了,再闹太太又得打你了。”葱儿伸手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头发,见姑奶奶听了这话果真不闹了,颤了两下肩膀低着头不敢再闹一副乖乖模样,她方露出一点笑意,“这般才乖,我去与太太说一声,叫她今日予你些好吃的可好?”

“好!”陆云露牙笑起来,拍了拍腿上的枕头,“叫娘送好吃的来,囡囡也吃……”葱儿温声应一句,方出屋锁上门走了。

甄氏这头母子二人已用完了早饭,她见儿子起身就有要走的意思,便一下唤住了他,“你那医馆里可不是还有几个帮工的,何苦日日去的这样早,娘昨日与你说的事你可放在心上了?”

见他点了头,甄氏方又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寻常人家的男儿到了你这个年纪早已儿女成**,早些年娘便叫你去娶了那香橘,你偏不肯。这下好了人家嫁给了城北何家,同年便怀了身孕,第二年就诞下一个大胖小子,娘还去吃了周岁宴,那叫一个生龙活虎的,别提多招人喜欢了。之后几年是一年一个,这不,今年也怀上一个,没准儿又快生了。”

甄氏这话说的颇有些气急败坏,她这儿子从来就是个犟脾气,甭看他平日一副孝顺周到模样,那是事事顺了他的意,若是哪日逆了他意,那可就不同了。

甄氏虽是心里埋怨他往日不通窍,迟迟不肯相看姑娘,可近日来只要她一提这事,这孩子倒也未像往日那般抵触了。这样想着,她这心里也就好过一些,一心合计着明日便邀了那媒婆家来。

待陆叙离了家,甄氏方收回心神,先是命丫头收拾了桌面,又叫人将儿子昨日换下的衣物洗干净晾起来。统共就得这一个婆子两个丫头,这主子三人的吃穿住行皆是几人包了,甄氏自来就不是个好相与之人,这三个下人平素也未少被她苛待教训,因此几人便是心中有怨气,可到底还是不敢吭上一声。

待葱儿忙完手头活计,方想起忘了给姑奶奶送饭,当即跑进厨房,央了那做饭的李婆子给再热一遍。李婆子这头正给热菜饭,那原先坐在屋里做针线的甄氏便走了过来,“做甚呢?哪个未吃饭?”

“太,太太……”李婆子两下就扑了火,将锅里的大杂烩盛了出来,立在一边听着葱儿解说道,“奴,奴婢先前忙忘了,就将给姑奶奶送饭一事给忘了,这时间定在房里饿得慌了,可这饭菜都凉了,便思着再给热一回……”

葱儿垂着脑袋,心中害怕的不行,就怕因此惹怒了太太。“七月的天,冰的都可吃,这凉的又怎地不能吃。”甄氏对着两人,就没好气,“这样热上一回不说费了柴,还沾了锅,吩咐你们的活计可都做完了,要叫我瞧见哪处不如意,仔细你们的皮!”

甄氏发了一通气人便走了,留下两人在厨房垂头丧气,李婆子头一个开口怨她,“你也是个拎不清的,明知道太太不喜欢她,偏还寻了麻烦来,你寻便寻,偏还连累到我头上来。”

李婆子啐她一口,人就伸手舀了一瓢水开始刷锅,葱儿心内亦委屈的不行,可还是低声同她道了歉,“是我不对,叫你也受了一回冤枉气,所幸这回她光只嘴上动动。”

“唉。”李婆子将刷锅水扫出来,又拿帕子将锅内的水珠一一擦干净,叹一口气,“你去忙你的罢,别一会儿又来了。”葱儿捧着一碗大杂烩开了关着姑奶奶的房门,屋里静悄悄的,她还只当姑奶奶睡着了,谁想再进几步便见她坐在床头躲在帐子后低低啜泣起来。

她一时心下不忍,几步近了床边,“姑奶奶,好吃的来了,莫哭了啊,再哭就不给吃了。”葱儿话说完,见她还不肯自帐后出来,便将那盛了饭菜的大碗伸到她面前,香味一过来果然就不哭了,一下就探出了脑袋。

“饿,囡囡饿坏了。”陆云一面捧住了饭碗,一面嚼了一口吐在枕头上,“囡囡吃。”葱儿早见怪不怪了,便也默声坐在一旁看着,等她疯疯癫癫吃完了才收碗出去。

陆叙今日同往常一般时间回来,甄氏自然露了笑意,两人用过晚饭后。见他要回房了,甄氏方叮嘱道:“夜里早些歇息,莫要看的太晚了。”陆叙自是应下,回了屋。

第33章制药丸

眼见三年举办两回的院试迫在眉睫,各地童生都在为着能一举考中生员,从而获得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而挑灯苦读。既是下定决心绝不重蹈前世的覆辙,陆叙便只能暂时放手医馆的事务。

前几日,陆叙就领着两个徒弟上山采草药,这几日频频见他在配药方,一时吩咐枳实将草药一一分类出来,搁在后院晒了几日又叫巴豆捣碎研成粉。今日又吩咐了二人将那药粉一一调蜜进去揉搓成丸状,之后便用小瓷瓶一一装起来封死。

红花在旁疑惑了几日,终是忍不住开口问他,“师哥,这是为哪个制的?”红花柳眉倒竖,这师哥她是十分了解,近日来总见他凝眉沉思,不难看出心中有事,只她并不知是何事扰了他。

“红花。”见她开口相问,陆叙便直接告诉她,“师哥近日琐事缠身,兴许会有一两月不在馆内,你要好生照看。要是碰到疑难杂症,你若是拿不定主意,便莫做那无把握之事,大可好意劝告他去寻旁的大夫。这几瓶药丸,不日便会有人来取,你听她自报家名是那纪家之人,且身患心疾之症,便是无误。”

要说红花先时还在疑惑这药丸是制给谁的,这时间一听他要离馆两月,一颗心都变得焦躁起来,“师哥!你是出了何事?为何要耽搁这许久?”

“并非坏事。”陆叙并不愿与她明说,再次嘱咐了两个徒弟他离馆期间应注意的各项事务,便离开不说。

枳实还在摸着脑袋,心里微有些暗乐,不是他心中不喜师父,而是没了师父在这便没人再会管他整日背这记那的,亦再不会动不动就挨罚了。

他这里正暗乐起来,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来,抬头就见红花师叔面色难看至极,心里刚叫一声坏了,那女魔头就伸手赏了个爆栗。“你个臭小子,别以为姑奶奶我不知你心里想什么,赶紧给我回去干活!”

枳实“唉哟”个不停,捂着额头一步一回头地去了后院。

馆里一时只剩下红花与巴豆,红花坐在椅上翘着二郎腿儿,招了手唤他过来,“派你打听的事儿,可都打听着了?”红花随意地撩一撩挂在白嫩耳垂上的红玉耳坠子,往上挑的凤眼朝他身上淡淡一扫。

巴豆直着眼睛盯住她的耳朵瞧了好半晌,吞了吞口水,方有些磕磕巴巴回道:“回,回师叔,打听着了一点,怕是近日来才入的青州。姓甚名谁不知道,光打听着是位尚未出阁的姑娘,听那左邻右舍说里头排场倒像不小,院子里整日都有仆婢穿梭。”巴豆挠了挠下巴,眼睛一亮,“哦,还,还有一事,传言是来此地养病的,旁的就没了……”

“来此地养病……”红花眯了回眼,片刻后才慢悠悠站起来,“行了,我去后边歇着了,你在这好好守着,师哥不在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有人来便去后院寻我。”不等他应下,扭腰便走了,巴豆看着她曼妙背影好一会子,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

果不其然,两日后便有人来请大夫。

师哥不在医馆,红花这几日便有些心不在焉,面上亦是少见的阴晴不定。她看着这两个气喘吁吁的丫头,自是记得这两个曾来请过师哥,“陆大夫不再,还请另择良医。”

平安一听完,眼圈便是一红,“怎地会不在?这可怎么办?劳你们去寻他来可好?我家姑娘正遭罪呢!”平安为主心切,这纪大爷嘱咐的话,她亦是一字不落地记了下来,知道这陆大夫同他是故交,且又同他打过几回交道,自觉熟稔了起来,因此一得知姑娘身子不适,头一个想寻的便是他了。

“姑娘这话说的,合着陆大夫是专为你家姑娘一人医病的?”红花忍不住没了好气,“陆大夫此番去了异地,你若是愿意等,你便等,大可随意。”红花说着就撩起布帘,拍拍手进了后院。

平安没想对方这样无礼,若不是碍着陆大夫的面,她早要同她争吵起来。这时边上福儿忍不住拉拉她袖口,“平安姐姐,这可怎么办好呀?”

“既是不在,咱们便只得寻了旁人去。”平安两个结伴刚要走,身后静了老半天的枳实就忍不住叫一声,“两位且慢,敢问府上可是姓纪?”

枳实摸了摸脑袋,暗暗为方才红花师叔的态度感到稀奇。平安两人停住脚,默了半刻方答了是。那枳实听了又问,“再问一句,你家姑娘是何症状?”

平安自然照实答了,那枳实一听,便忙将师父嘱咐下的几瓶药丸送到她手上,“这是师父走时留下的,说是给那纪家的,且身患心疾的用,想来便是你家姑娘无误,快些拿回去罢。”

平安先时还有些愣怔,可随即便是欣喜,心里虽还有些疑惑,可这时候已顾及不了其他,当下谢过不提。两人走在半道上还是放心不下,到底又新请了一位老大夫回去。

那老大夫把完了脉,叹一口气就准备开方子,哪知平安这时候却凑了上去,“老大夫,可否帮我瞧瞧这是个甚的药丸?”

那老大夫“咦”一声,凑近了眼睛仔细看了一回,又倒了两颗出来闻上一闻,片刻之后就激动的面红耳赤起来,“你,你这是哪处得来的?”

老大夫语气过于激动,平安不由吓得往后退一步,“这是那城西陆氏医馆的陆大夫制的,敢问老大夫我家姑娘可能服用?”

“原来是他。”那老大夫捋捋胡须,面露喜意,“能,大大的能,这个药方配的好哇,配的妙哇!老夫怎地就未想到呢?”说到此处,他不免皱眉叹气起来,“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啊!”

老大夫长吁短叹个不停,更甚执笔蘸墨在纸上写了一写,平安立在一旁毫无头绪,罗妈妈只当她又话多耽搁姑娘治病,近前就斥责一声,“什么时候了还不长点心,赶紧一边去。”

平安呐呐地退到一旁,那大夫听见响应方回过神来,“哦,并非是这婢子之错,却是老夫耽搁了,她手上拿的那药可服用。方才我见那瓶上还黏了纸片,想是怎个服法用量俱是写明,既有陆大夫诊断在先,那老夫便去了。”

罗妈妈还有些懵,派如意包了诊金将人送出去后,方回过头来寻平安。

平安这时早理出头绪来,喜得一下冲到了榻前,掀开床幔就要喂佟姐儿服药。罗妈妈不明她在做甚,当下被惊得不行,一把桎梏住她,“这是甚!你就要给姑娘吃!”

这时如意也进来了,平安一字不落地道明了前因后果,几个不知情的方松一口气。罗妈妈看一眼紧闭着双眼儿的姑娘,一双黛眉蹙的紧紧的,心里就发急,“既如此,那便赶紧喂了姑娘服下。”

平安自是赞同,将怀里几个药瓶儿取出来看了又看,按照上头的嘱咐分别倒了一颗两颗出来,如意一端来温水,三人一个捏口,一个扶身,一个喂药喂水,折腾了好一会儿方才见姑娘吞下去。

罗妈妈命如意又去绞了热巾帕来,细细给姑娘擦了擦滑出来的水儿,掖了掖被子,又摸了摸姑娘的额头,方才拉好床幔。三人也不离开,便坐在离床榻不远处歇着,罗妈妈低声道:“这陆大夫倒真是个有心的,往日咱们偏颇了。”

平安两个点头,“这倒是不错,可我瞧他那师妹却不似个好人,阴不阴阳不阳的,态度恶劣不说,陆大夫吩咐下的事还想瞒着我。”

罗妈妈毕竟是个过来人,听完便明白过来,“这倒也是个麻烦事儿。”

她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好容易得大爷引见这么个算是慢慢熟稔起来的大夫,尽心尽职不说,平素半夜里去请竟也能请进来,正是大好的事儿,偏偏里头又有这么个妖精在作怪,罗妈妈不免暗自忧起来。

如意想来亦是明白过来,见罗妈妈面色便知她心中的顾虑,因此亦压低了声儿道:“我倒瞧这陆大夫有几分正气,他那爱作妖的师妹定是左右不了他。”先不说这话准不准,几人到底是心里松快一些。

佟姐儿这身子,一年总有几回犯病犯得厉害,罗妈妈几人虽是十几年来皆是这般经历过来,暗里早该麻木无知觉才是,可抵不过心里为主心切,回回都惊惶不安。

佟姐儿次日醒来,眼神还有些涣散,整个人虚弱的连根手指头都动不得,她不吭一声地望着帐顶,觉着这样的日子简直是暗无天日,生不如死。

自打出生身子便不好,从小到大旁人能做的,她皆不可去做。

不是怕吹着了风,便是怕淋到雨。这些她皆可接受,怕就怕在没完没了的疼痛常年伴着她,每每犯起病来她就想一死了之,可待她捱过了一回又一回,哪怕是只得一线生机,终究都是想要继续活下去。

第34章人言畏

盛夏时节,正是雷雨高发之季。如今身处异地,自然比不得往日居在纪府时身处高门大院,地势冬暖夏凉,外有古树参天,内有冰山冰炉。

近日来又逢雷雨,气候便更是叫人闷热难耐。罗妈妈毕竟上了年纪,身子本就微微开始发福,屋里几扇窗子都叫她支开来,立在窗前摇了摇团扇,仍旧被热的出了一身的汗。

“咳咳”佟姐儿咳嗽两声,拿帕子擦了擦嘴,皙白的额上也叫闷出了一层薄汗来。罗妈妈见她光只坐在那铺了凉藤的软炕上,一气儿喝着厨房送来的酸梅汤,少不得又是皱了眉道:“姑娘少喝些,这些个到底凉的很。”

佟姐儿实际只喝了浅浅一小碗,自上回吃多山楂汁儿坏事后,罗妈妈在吃食上便越加拘起她来。佟姐儿就着白瓷汤匙再喝下一口,方才推开。“妈妈……”佟姐儿刚唤一声,屋外便突地炸开一颗响雷,直把她骇得咬紧了唇瓣不敢出声。

罗妈妈亦是被骇了一大跳,连忙走窗前离开,方才半丝儿风都未有,这时间立马吹进一股大风,屋里的床幔珠帘霎时便吹得叮咚作响。“赶紧的,快将窗子都合上。”

待平安如意两个合上窗子后,屋外“噼噼啪啪”落下大雨来,罗妈妈才算缓过一口气,“这落雨也好,省的日日热得人焦心。”罗妈妈在软炕另一旁坐下,“姑娘方才是要说甚?”

此刻不过刚过晌午不久,窗外便乌压压一片,倒像是成了傍晚一般。如意两个燃了蜡烛,屋里方显得亮堂一点。“今日已是十八,大姐姐几日后便要出阁,我正寻思着送甚个礼物与她添妆。”

几日前佟姐儿刚过了及笄,若还在纪府,周氏碍着名声少不得还须为她大办一场及笄礼。可如今主仆四人身处异地,先不论周氏从来就不待见她,便是心中待见她,这隔了大老远的,能送根簪子来就算不易了。

可她如今身份尴尬,既未订婚又未许人,必定是办不了这及笄之礼。奶母与丫头心中怜她,便就在这屋里为她插了簪,便算作是成人了。院里其余的下人俱不知道,这佟姐儿便就身量娇小,乍一看便似个豆蔻少女,也无哪个能想到她已然及笄。

这事儿一过,罗妈妈心里又是忧起来,姑娘当日口说不嫁之事,她可从未赞同。这女人家一辈子缺哪样儿都行,就是不可缺了嫁人生子这一项,她暗里将这事记在心上,嘴上却未同她明说。

这大姑娘惠姐儿暂且不论她待姑娘真心与否,可贵就贵在她行事熨帖人心,姑娘及笄哪个都未放在心上,偏还就她特意派人赶在当日送了礼来。如此这般,现今换作她要出阁,姑娘自然也需备了礼去。

“这礼不在贵重,在就在乎那点情义。”罗妈妈寻思着道,“姑娘既作为她娘家姐妹,包几样贴身物事便是了。”佟姐儿这里点了头,屋外仍旧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哗啦啦倒下,弄得一屋子人都有些安静。

……

一场雷雨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方才止歇。

此刻天色已经暗下来,该是又到了用晚食的时间。湿热的气候叫这一场雨降下来,很有些被浇熄了几分热度,窗外吹进的风也不如平日那般带着一股子躁气。

如意翻出一件蜜桔色棉绸夏衫服侍佟姐儿穿在素罗衣外,罗妈妈才许她出了内室过来用饭。这厨房早叫罗妈妈嘱咐过,做的菜食尽都是当地人喜吃的样式。

一碟儿梅花卤肉便是调了花蜜进去,做的软嫩多汁儿,且又极易消化。姑娘从小就只能吃这些软嫩宜消化的,甚个汤滋补养人便命厨房炖了给她吃。罗妈妈自去一旁用饭去了,光留了如意一人立在桌前为她布菜。

“姑娘,这汤鲜的很,赶紧趁热喝两口。”如意揭开汤蛊的盖儿,里头的汤香味儿便飘了出来,趁着汤正热,她赶忙端了彩陶小碗儿盛了半碗出来,连带着里头熬汤的参与汤渣也叫她舀了一些出来。

佟姐儿执了汤匙一面吹一面慢慢咽下去,如意这里正有条不紊地服侍姑娘用饭,那才走院里逛荡一圈的平安便回来了。她一进屋便面色不好,如意使个眼色示意她有甚事待会儿再说,且先等了姑娘用毕晚食。

平安迟疑一下,方拧着眉头寻了罗妈妈去。

待罗妈妈两个再次回来,佟姐儿已用完了晚食,如意正服侍着漱口净手,佟姐儿正拿着巾帕拭手,转过身子就见两人心事重重。原还算平和的心绪,登时就有些不安起来,“怎地了?生了何事?”

罗妈妈这回也不怕再吓着了她,几个人进了内室,方低沉着声音开口:“这到底还是男儿家的天下呀,方才平安巡视一回回来,路过那小园子边的矮墙处时,听见墙外有两个男子嘀嘀咕咕。这时间说甚都不重要了,关键是竟能将咱们院里的事打听的一清二楚。”

罗妈妈面上显出了惊恐,“这些个还不打紧,就怕两人起了歹心,咱们这俱是女眷,若真是天杀的被那几个翻了进来,可得怎地办好!”

罗妈妈面色凝重非常,佟姐儿听完早已不经意间打了个寒颤,往日她想的片面了,自古以来女子势弱,你有那父兄在旁且还尚好,毕竟你在闺房里待着无人敢闯了进来。可如今她无兄无父,且孤身一人来到此地,终日里不开大门,亦不出大门一步。

这坊间左邻右舍最是爱闲话叨唠,院子里几个下人亦是当地之人,自己一介尚未出阁的孤弱女子独一人居在此地,这风声难保不会被人传出去。传便传了,她整日待在屋里不与外人照面,左不过名声差一点,可有一样,怕就怕那等貌丑心邪之人,遇着了那些人,自己可不就是只能束手无策吗!

想到此处,佟姐儿不由看向罗妈妈抖了抖粉白的唇瓣,“妈妈,可该怎么办好?”佟姐儿一下扑进罗妈妈怀里,黛眉蹙的紧紧,心中既不安又无助,这样的事儿她从未遇到过,真不知该怎么办好。

“姑娘先睡,法子定会想出来的。”罗妈妈摸着佟姐儿的长发安抚,“有钱能使鬼推磨,逼的无奈咱们便消些财请几个家丁进来,只是,这般行亦是有风险的。”

佟姐儿无了话说,轻“嗯”一声,洗沐歇下不提。

心里藏了事儿,到底还是一宿不曾睡好,罗妈妈三个亦是彻夜难眠。早间起来,便见姑娘精神不好,三人都心照不宣刻意未再提起昨日之事。

俩丫头陪在佟姐儿身边,罗妈妈却只身唤了院内众人集合在堂。外头的人再是千里眼顺风耳也不能样样摸清了里头的关系,说到底还是这里头有人嘴碎舌长,一来二去传的左邻右舍俱都摸清了姑娘的底细。

罗妈妈沉住脸看着众人,这其中有人是卖的死契,有人是卖的活契。死契之人自然比不得卖活契的胆儿肥恣意,罗妈妈寻思着这一层,头一个便将目光锁住了厨房的两个婆子。

这两个婆子一月里总有个几日是轮流着出院置办采购的,出一回门也得近一个时辰才回来,期间去了哪处同哪个说了小话竟是无从得知,想来定是与这两个脱不开干系。

“旁的人都回去,给我守住本分,尽忠尽职。”共处这些时日,众人还未见罗妈妈翻过脸,这时间便是再憨,也晓得恭敬应下退去。

堂屋里一时只剩三人,两个做饭婆子俱都鬼精的很,如何不知这是惹怒东家了。

她两个虽是嘴碎,性子又喜欢打探秘辛,素来未将这事放在心上,大大呼呼便道了出去,说出了口当时还有些自责大意了。待过后几日,这事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谁能想着会被罗妈妈提出来。

两个再是卖的活契也是卖了十年,就是说这十年东家叫你往东,你就不可往西,她便是将你二手转卖到别家也是合理的事儿。这样一想,倒还有些悔起来,当即二人就先后跪地自发认起错来。

“罗妈妈且饶过这一回,老奴们实属大意,实在不是有意透露姑娘的底细,只当着亲眷念了这么一回,不成想竟这般被传了出去。”两个婆子跪地就开始求饶,直说不是有意,盼罗妈妈放过这一回。

罗妈妈不妨这两人这般诚实,还未审问便给自觉认错起来,这般一来,使得她原先准备好的问话俱都作废。

依照内心,她是恨不得将这两人立刻打发出去,这如今不比往日,这两个尚未离开就已经张着嘴巴见人就说,若是现下将两人赶出去,回头心里要怀恨起来,指不定又要如何埋汰起姑娘来。

罗妈妈忍住心里的火气,对着二人道:“都起来罢,今日我便将话说绝,下不为例,若再有下回,定要你们好看!姑娘虽是如今一人居在此地,可娘家舅家的人俱还健在,待身子养好了,不日便要回府。你两个若是长点脑子,便知日后该当如何。”

罗妈妈这话说的倒也不曾发虚,这佟姐儿舅母再是不仁,可那舅舅却是向来就疼宠她的。若真个没了法子,回头请了舅老爷相帮,倒也不算难事。

她这番心里话,两个婆子自然猜不着,她们亦是见过那谈吐不俗的纪大爷,因此便也深信此话,直呼再也不敢。

第35章现腰封

如此这般过了几日,皆算相安无事,可就算这般,主仆四人仍旧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佟姐儿自那日开口问了两句,之后几日便少再开口,整日里凝着细眉,不知一人又在思甚。

近日来一连落了几日的雨,所幸白日响完了雷,夜里隔着一扇门窗一道帘却还可听见那“哗啦啦”的大雨声。如意正往屋角的香炉里添着除潮祛湿气的香料,回头便见姑娘不知何时立在了窗边。

眼下虽是夏季,可碍不住落了几日的雨水,入了夜到底还是生出几丝凉意来。如意忧心走近了她,还未开口便被一股凉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原来那闭合的窗子早叫姑娘支开了一条细缝,这风便是走那细缝里钻进来的。

如意赶忙合上了窗子,摸上姑娘的手就是冰凉凉的,她心里一急,语气便有些不当。“姑娘太随性了,回头若是受了凉苦的还不是您自个!”

如意面色沉下来,扶了她到床边坐下,蹲下/身子正要为她褪鞋,佟姐儿却细声止住了她。“慢着,我还不愿睡。”佟姐儿蹙着眉,错过她再次来到了窗边。

这几日她静下心来想了一想,觉着当日离开纪府实属冲动之举。那周氏心中之所以不待见她,无非就是觉着她配不上表哥,她留在府里一是挡了人家的道,二是能叫周氏彻底放下心防不再暗害于她。

当日光想着离开那叫她不得安宁的地方,一心以为远离了是非之地,孰不知这是非哪处也有。她口上是说这辈子不嫁人,可身为一介无法超脱红尘世俗的弱女子,哪个不想有个安稳的家歇脚,有个结实的臂弯依靠。

坏就坏在自个一直心怀死结,说是说来了新地一切重头开始,可昔日被人轻薄之事却不好轻易抹杀,竟是时不时就要冒出来搅乱她原本将要平静的心湖。

想到这里她不免红了眼,思来想去这样的日子实不是她所要的,若是叫她这辈子就这般认命妥协了,说到底还是有几分不甘心的。

屋子里静谧许久,如意已立在她身后多时,姑娘自小性子安静少言,平素有个甚的想法,若没人主动去问,她便从来不主动道出来。她几个早习惯了,可这时间观她面已显出倦容,只好闭住口扶她上榻歇下。

提心吊胆这几日都未发现不对,几人坚守的心防便也渐渐松散些下来。罗妈妈近日来一门心思全在管理内院事务上,反复敲打了一众下人,弄得一院子的下人皆有些怨声载道起来。

这天色好容易放了晴,正午间的蝉鸣叫个不停,佟姐儿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托腮翻着诗集,俩丫头一左一右为她摇着扇。如今没了冰块儿,屋里子只能提进几桶井水搁在角落处。

佟姐儿听见脚步声便循声望过去,见是那罗妈妈正走外头进来,一张圆脸叫正午的日头烤的通红一片,满脑门儿俱是汗水,便指了平安过去为她拭汗。

平安自桶里舀了两瓢井水出来,将那巾帕浸透了拧干方才送到罗妈妈手上,罗妈妈诶一声伸手接过,擦了一回面又喝下几口凉茶才走近佟姐儿。“姑娘怎地未去眯一眼,这大热的天最易困乏了。”

“白日睡足了,怕夜里入不了眠呢。”佟姐儿合上诗集,捧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两口,方问,“妈妈这是走哪去了,竟热的满头大汗回来。”

“还能去哪儿,左不过去瞧了眼底下的人可是偷奸耍滑了。”罗妈妈如是答道。佟姐儿听了,不免叹一口气,“妈妈日后还是少去,这些个人与咱们俱都不同心,隔三差五去一回便罢,日日去了只会惹得人生嫌。”

佟姐儿只当罗妈妈真个是那正儿八经的视察,不曾想罗妈妈只是挨个絮叨几句便走开,全不似她想的那般。罗妈妈也不爱辩,只同她说道:“方才出去一回,倒是听闻这朝廷定下三年举办两回的院试将要开考,当地不少考生皆在去往指定考点的途中……说是那陆大夫也在其中。”

罗妈妈这般一道完,便连忙去看佟姐儿,只见佟姐儿微讶一下道:“他不是大夫吗?怎地竟也在其中……”话说完又觉着不妥,接着道,“……倒是未曾想到。”

“可不就是,瞧他一番处事便知是个仔细之人,想来定能高中。”早先罗妈妈还不十分看好他,只有了上回特意为姑娘备药之事,她这心里便慢慢待见起他来。

佟姐儿听过便听过,心里未做其余多想,罗妈妈心思却有些涌动起来。说来这事儿原不该同她这黄花闺女儿道,可如今这处境不由人,思来想去还是凑近她耳边低声密语,“姑娘,你瞧这陆大夫如何?”

佟姐儿没想她突然问这个,先时还发懵,之后便羞恼得臊红了一张小脸,玉白的耳朵“刷”的一下亦被染得透粉。“妈妈这是何意?甚个叫做如何?”

羞过之后,便又生出几分恼意,“这些个话若是叫旁人听去了,我还有何脸面见人!”佟姐儿一是恼她说话没了分寸,二是自觉蒙羞惭愧,旁人不知,身边人哪个不知,她到底不是往日那个不韵世事的闺阁**了。

罗妈妈面色半点未变,抚上她的肩又道:“我又如何不知道,这种话依照往日是如何也不敢说,可如今咱们境况不同,姑娘别真是想要一辈子不嫁人?”

罗妈妈转了话锋,“姑娘前段日子亦是瞧见的,这家中若无个男人家主心骨,是要叫那贼人惦记的。俗话说得好,寡/妇门前是非多,咱们光几个女人家亦是如此。”

罗妈妈苦口婆心,她是真个为了姑娘好,知道自己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说不准哪日便去了。这平安如意两个虽还年轻,可说到底也无法一辈子照顾姑娘,女儿家在娘家时一切靠的是父兄,出嫁了基本便是靠丈夫,待年老了除了靠儿子之外,其余的全都是靠不住的。

她也并非择定了这陆大夫,原因仍旧简单,如今纪二爷那处是无了指望,只怕周氏早叫人替补上去。她们几个身处异地,打过照面的除了这陆大夫之外,便再无其他人。

且这陆大夫样貌品行俱是不俗,又有一门看病的手艺,如今更是盼着考取功名,可见这是个有本事的人,若是真个成了事儿,倒也不失为一段良缘。

罗妈妈如是想着,打过几回照面,观这陆大夫倒似个端正之人,姑娘若是跟了他,两人便是无有感情,能做对儿相敬如宾的夫妻也是好的。

罗妈妈虽是样样算好,可也知道心急不得,怎么说也不能叫陆大夫发现自个的意图,说到底还是要男方主动起来,女方才有面子,亦不至于落得嫌话。

佟姐儿叫罗妈妈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可要说她心里愿不愿意,却是难说。往日从未想过这茬,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定,如今无了父母,且又是这番处境,竟只能轮到奶母与自个定,她心下颇有些无所适从。

罗妈妈自是瞧得出来,摸了摸她的长发安抚,“这事儿急不来,姑娘好生想一想,我虽是为了你好,可话说到底还是要你自个同意。若是实在不愿,妈妈自然是要一辈子都跟着你的。”

罗妈妈眼睛一酸,连忙背过了身去,俩丫头立在身旁听了这许久,自然也明白罗妈妈话中之意,见姑娘垂了眼睫不说话,便都未再开口。

罗妈妈白日所说之话于佟姐儿而言可谓冲击力极大,入了夜躺在榻上竟是半点也睡不着,她侧个身摸出了藏在枕下的小瓶儿,瓶上贴了条小纸片,字迹端正,力透纸背,一看便知是下了功夫写字。

那日平安亦同她说了,知道这是他特意嘱咐下来了,因着这事一插/进来,要说她心中不去多想,那便有些作假了。将药瓶儿塞了回去,心乱地再次翻了个身,这时间面朝着里壁,轻咬着唇瓣再次陷入浆糊里。

夜里不曾睡好,竟是近了黎明方才瞌眼睡去。如意天未亮便起了身,挑开帐子见姑娘梦里都蹙着眉,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儿。

昨夜里是她值夜,榻上的姑娘翻来覆去,任她动作再轻,隔得这样近了如何能听不着。知道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了,她便拉拢帐子自行穿衣洗漱不说。

罗妈妈素来起的最早,她便住在挨着佟姐儿屋子的耳房里,这清早间打开/房门儿,日头还未升起来,倒还有几分凉意。她拢拢衣领子,迈步往正屋走去,才磕了两声门,如意便打开了房门儿。

罗妈妈瞅她一眼,正待问姑娘起来没,低头就见门槛边有一异物,尚不及瞅仔细了,那如意便拣起来“哎呀”一声,“妈妈,这倒像条腰带,哪个的……”罗妈妈凑近了一看,面色便是一变,这物糙的可不像是女人家用的。

第36章惊魂夜

如意便似捏了一个烫手山芋在手上,心内惶惶,罗妈妈面色难看至极,“这是哪个挨千刀干的,合该叫他断了子孙去!”罗妈妈这是真个恼怒了,当着丫头的面竟也露了粗话。

如意拧着眉头静了片刻,方突地开口:“妈妈,咱们四下看看,没准儿能寻出点线索。”罗妈妈似被她点醒,当下点了头两人急匆匆去了。

这两人寻了大半个院子,都未寻出半点蛛丝马迹来,罗妈妈刚要叹一口气,便听如意又是“哎呀”一声,“妈妈你瞧!”

罗妈妈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距的远尚还看不太清,待走近了方瞧清楚那靠近围墙边上的花丛全叫踩断了梗,扑倒在地里形成一条出园子的小径。前些日子落了数日的大雨,地里还有些湿气,两个低下/身子一瞧,便瞧清楚一路尽是大脚印子,当即面色凝重。

“这是真叫人盯梢住了呀!”罗妈妈满面愁容,两个一道回了屋,屋子里静悄悄的,便知姑娘还未醒来。罗妈妈在外间的软榻上坐下,眼瞅着如意还捏着那腌臜东西,当即就低声斥责起来,“还拿着那腌臜物做甚!还不赶紧丢出去!”

如意平白吃了罗妈妈一回训,捏着腌臜物转身走几步,突地又改道往自家住的耳房去。进屋那平安还在镜前梳头,见她回来了正要同她说话,待一瞧清她面色后不禁又闭住了口。

如意看也不看她,进了屋直接“啪”一声合上房门,寻出那藏在床榻底下的火炭盆,擦燃了火就将那腌臜物拿过来烧。这是干物,火苗子一窜起来就烧毁一大截,难闻的烟味儿瞬间充满整间屋子。

平安刚将簪子插定,回过身来望她,鼻端便吸进一股难闻的气味儿。她掩了口鼻,自镜台前站起身,也未打算走近去瞧,光立在老远冲她嚷道:“你这是烧的甚?怎不拿到屋外去烧,弄得满屋子一股味道,熏死个人了!”

平安张着嘴巴发牢骚,如意却是睬也不睬她一下,径自沉着脸将那物烧尽,待化成了灰还用火筴反复去搅那堆脏灰。这时候便是再大乎,平安也瞧出情况不对劲儿了。“怎地了?又是出了何事?”

平安这话问的暗恼,这从来青州的路上到定下在此安居,大大小小就生出不少的事儿来,现下见如意面色不好,自然能猜出又是生了不好之事。

“收拾妥了赶紧准备,姑娘怕是就要起来了。”如意洗了回手擦干,晾好帕子其余话不说,光对她说了这一句,人便出了屋。

平安还待张口,那如意便走得没了影儿,她心下有些生气,甩上房门便尾随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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