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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 2)

第一章

十丈软红,一朝春色,这就是软春楼。

在京都,一个地地道道的纨绔子弟,可以不知道皇家书院的大门朝哪开,可以不知道丞相府门前有几座石狮子,可以不知道一两银子能买几个鸡蛋。但若是不知道软春楼,你一定会和京都里那些赏花遛鸟的公子王孙们合不来。

软春楼,乃是京城最有名的一家青楼楚馆。在当朝,说是青楼,那里面接客的就是清一色的女子,说是楚馆,馆里的便是一水儿的小倌。而软春楼既说是青楼楚馆,里面便是既有女子,又有男子。喜欢温软香玉的可以去,玩腻了想尝个新鲜的也可以去。

只要拿得出银子,楼里的姑娘小倌随便挑,货色也绝对是京城里最好的。软春楼中日日通宵达旦,千金一掷换得春风一度。

久而久之,软春楼也成了风雅之地,在楼内沾一身脂粉气回家,总比不小心被哪个民女哭着喊着找上门来得好。

古往今来,此等烟花之地最易生的就是是非。软春楼开在京城也有几十年了,起先确有不少来挑事的,或是故意赊欠嫖【】资的,那些人的下场自是不用说,后来也就没谁敢在软春楼放肆了。

私底下偷偷流传着软春楼的老板是个有权有势的,要不那些自家老爷都管不了的纨绔子们,怎么在楼里就那么守规矩?

还有说软春楼是哪个大员的产业,本朝风气与前朝不同,当官的出来寻欢作个乐不是什么大事。君不知,就连皇上还动不动来个微服出巡呢!

如今边疆安定,风调雨顺,既无外忧,又无内患。该做官的做官,该经商的经商,该种地的种地,处处一片太平安康之景。

丝竹之声,箜篌之响,盛世长歌。

今夜天高云淡,月朗星稀,软春楼中彻夜的灯火,远比星光明亮得多。

春风送暖,带着令人微醉的酒香,吹皱了一池碧水。

有两人并肩而行,出了暖玉阁,走过湖上小桥。

“没想到软春楼在你手上还经营的不错,看你平时一副正儿八经的,这一出手,还真是大大出乎我所料。”说话的男子眉目深邃凌厉,鼻梁英挺,俊朗不凡。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又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样子。

“子初约你我在今晚在丞相府见面。”另一道声音清而雅,如山间中的寒泉。没有正面回答,却抛出了另一句看似无关的话。

先行开口的男子闻言,急忙抬头看了看天,眼中闪过懊恼之色:

“皇兄今日叫我入朝议事,不想出来时已经这么晚了。你我快些,别让子初久等。对了,子初上次设了流觞曲水,最后可是你输了,这次你可要小心了。”

说话间,月光正照在另一人的脸上。月色下,那人清风傲骨,风姿无双。本是温润如玉的五官,因着气质更像是远山上的一抹冰雪。

他瞥了眼身旁的男子,这一眼,让被看的人觉得,自己的心思已经完全暴露在了对方面前。原本还有些洋洋得意的神色,一下子淡了许多。

“在子初面前压我一头,的确值得你高兴。”略带戏谑。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知道。”

“上次子初送你的......”小声嘀咕。

“子初吾友,难道送个东西也不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都说什么不解风情,其实这人的嘴厉害着呢,能弄的自己百口莫辩。心思也细致非常,任何事都瞒不过他。

如今是李家天下,当今圣上十六登基,到今年已二十有五。圣上登基时,改年号为“戌和”,今年正是戌和九年。

天下人都知道,皇上还有一个亲生弟弟,名唤李承明,戌和元年获封端亲王。端亲王与另一位外姓王爷,和亲王,是这两年来最得皇上看中的两家亲戚。和亲王虽是外姓,与李家的关系也只是隔了那么一小层。

圣上初临皇位之时,年岁尚幼,由丞相一路扶持,后于戌和四年亲政。丞相姓尚,是先皇特意留下辅政的老臣,学富五车,又知人善任。任丞相期间清正廉洁,政事上从无差错,朝里朝外对其多加赞誉。就连当今圣上,也要礼让三分。

可信这位尚丞相的脾气有些暴躁,性子也固执。若非位高权重,实乃两朝的肱骨之臣,少不得会被些小人下绊子。

圣上亲政后,为感激丞相多年来鞠躬尽瘁,忠心耿耿,对其大加封赏。一时间,丞相府风头无两,门下有客卿百人。

尚丞相妻妾甚少,只有一正妻李氏,和一个不起眼的妾氏。说来丞相与李氏可谓鹣鲽情深,膝下的一位公子和一位小姐,具是李氏所出的嫡子。

丞相家的一双儿女也是人中龙凤,尚小姐国色天香,名动京都,早已入宫被册为贵妃。

另一位尚公子,也是才华横溢,深得其父真传。可惜人无完人,尚公子自幼体弱,不知是无心仕途还是身体拖累,总之至今没有入朝为官。据说这位公子与端王李承明,以及和王府的世子交好。

戌和九年甚是平顺,而转过年来的戌和十年,发生了几年大事。

先是向来平顺的边关出了叛乱,不过被及时压制,没酿成什么大祸。

几天后,宫里的贵妃娘娘又出了事。皇上不知为何,一怒之下将贵妃打入冷宫。圣旨颁布后,大家才知道原来贵妃犯了头等大罪,谋害皇嗣!被害的,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皇后季氏,正是和亲王家的长女。

一时间下面的人议论纷纷,不知出了这件事,丞相要怎么交代?结果等了段日子,丞相府依旧安然无恙,圣上似乎对其还是眷顾有加的。要知道,谋害皇嗣可是件天大的罪名,足以满门抄斩。

众人以为事情就要过去之时,真正的大事来了。贵妃的一言一行,原来是背后有丞相指使!

那丞相这般到底为何?顺着查下去,才发现原来丞相当年就不甘交权,早有反心。最终关于丞相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的浮出水面。

暗通敌国,私用国库,屯兵积粮,只待逼宫。人证物证具在,辩无可辩。

朝野震惊,圣上震怒。

此等罪行不可饶恕,索性并着贵妃的事一起发落,当日连发三道圣旨。念在丞相是两朝元老,早年又辅政有功,本该是全门抄斩,皇上法外开恩。只抄了家产,封了丞相府,与丞相有宗亲的抓起来,是充军还是流放稍后再论。其余的府中人,全部打入奴籍。

一转眼,不太平的戌和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年关将近,往年此时本该人来人往的丞相府,庭可罗雀。威武的府门上,交叉着贴了两道白条,中间盖了玺印,上面的朱红色还是未干的。

腊月中的风尘之所,往往是最热闹的,花灯满放,红绡千匹。

而今天的软春楼,竟然破天荒的闭门不开。不仅是今日闭门,软春楼已经停业有四五天了。弄得街头巷尾都在说着,这软春楼身后的那个大树不会就是尚丞相吧?要不你看,丞相倒台了,软春楼也一副开不下去的样子。

当然,这条烟花街上的其他几家可都偷着乐呢!软春楼不开门,他们一夜间不知能多赚多少银子,看着那一张张的票子,各家老板们恨不得这软春楼就永远不开门了。

说来,烟花街上的常客端王爷,倒是也好几天没见人影了。往日软春楼迎客时,端王爷爱去那儿逛。软春楼不迎客了,这个出手阔绰的主儿就不知去哪了。

不过王府的小厮说,他们家主子不出门,不是因为不想出来,而是因为被亲哥哥禁足了。

软红楼的暖玉阁,大门被砰地打开了,一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孩被粗鲁的丢了进去。如果软红楼的老板在,此时见到那少年的容貌,定是要大吃一惊的。

“妈妈这是送了个人来?”端坐在屋中央的是一位秀美的公子。那公子抿了口茶,拉下眼皮,随意打量着被推进来的男孩,吃吃笑起来:“还不知能不能再开门呢,妈妈怎么又弄了人进来?”

“说什么呢,”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老鸨子扭着腰,瞪了眼:“让你们歇息几天,还想造反了是吧?扶风啊,这个交给你了,可给我好好调【】教着。”

“行了,我知道了,妈妈放心吧。”扶风陪笑道:“这孩子哪来的,看着不是个寻常人家?”

老鸨用涂着豆蔻的指甲拢了拢发髻,不在意道:“虽然咱面上做的是皮肉生意,但尚丞相那事总该说过点吧?哎,这一出事啊,不知道要连累到多少人咯!”

扶风诧异的目光投向男孩:“原来如此。”

尚初看着近在眼前的天魔门,以及面前的玄越,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你接近我,果然只是为了尚淮。”玄越说得满是笃定。他侧靠在树干上,垂下的长发,同时阻隔了尚初的视线。

尚初既没承认也不否认,他很想知道当玄越说完那句“你是不是希望我和尚淮在一起?今日我如你所愿。”之后,自己是什么反应,才会让玄越得出了以上的结论。

才会让玄越一把推开尚淮,拉着他出了魔宫。

“小时候你不理我,原来是想让我与尚淮多多亲近。”玄越自顾自的继续道,声音里无喜无悲:“后来又送尚淮来找我,为了让我.......算了,不说这些了。总之尚淮是你的弟弟,你想为他找一个能护他周全的好道侣是么?那你呢,不能说一句喜欢我么?哪怕是假的,也不好?”

“既然知道是假的,为什么还要听?”

“你果然不愿说。”玄越剩下的只有苦笑:“师父啊.....”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尚初有些浑浑噩噩的,言语和动作似乎都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了。

“你走吧,我答应你了,照顾尚淮一辈子,但仅是照顾。”就像小时候那家农户照顾自己一样,再多的,没有了:“你不愿留着这,也许是因为讨厌我,也许.......还可以自作多情的以为,你对我至少还有那么一点点特别,只是你要维护无情的道法。我已经留你很长时间了,但不能永远这样留你,已经够了。”

轻微的刺痛从尚初的无名指上传来,他低头看去,皮肤上光洁如初。

当他一言不发的转身之后,听到玄越飘散在风中的声音:“师父给我看的暮天湖幻境很美,不如我让引梦再编织一个幻境。就选暮天湖好了,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等我什么时候看够了,再让引梦收回去。不过,估计我是看不够的。”

何必如此,玄越。明知道都是假的。

当眼前的白雪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时,好像有个不认识的人在耳边叫“子初。”

第三章

“醒了,有没有觉得好些?”尚初的动作惊动了床边的男子,那人起身轻轻贴了下尚初的额头,低声道:“温度降下来了。”

“你......”尚初犹豫着。对面的男子面如冠玉,目似寒星,既有书香世家的君子端方,又有结庐隐者的淡泊高远。腰环玉带,云锦为衣,手执一把竹扇。扇面上是墨色山水,翻过来似乎题着几个字,雅韵天成。

问题是,尚初不认得他是谁。

说来,如果不是拿到了,他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具身体里,竟然没有留下一点之前记忆!难道原主在之前出过什么事?得不到原主的记忆,对尚初来说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况且他还要去面对李承明和季无卿,三人是从小玩到大的,到时另两个人会不会对自己不同于尚公子的举止产生怀疑?

尚初茫然的再次环顾四周,是一件很普通的屋子,房内的摆设简单的过分。若是去了自己身下这张床,床边两张椅子,以及窗下摆了一架子粗细不一的毛笔,和大摞书信的书案,便再见不到一件多余的东西。

窗子上笼了层淡烟色的薄纱,绣了四时之景,隔着窗纱也看不清外面的样子。

“山里风大,你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开窗的为好。”

尚初收回视线,仅凭观察还无法确定自己身处何处。

在尚初审视屋子的同时,季无卿也在打量尚初。自己这位多年好友,自醒来后就与以前不大一样了,明明还是清雅出尘,举止间却透露出从未有过的淡淡的疏离。不怪他,短短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多事,饶是子初也承受不住。

之前的子初固然很好,但从小长在高门深院内,甚少出门,也从未见过外面的大风大浪。是以子初长大后,骨子里总有些软弱可欺。而现在的子初,已经将那些不该有的东西完全剔除了,他不再是几个月前那个只是寄情于山水的相府公子了。

若论看人,季无卿还从未错过。虽然心痛子初的改变,但更多的是欣喜,这样的子初才是他最想看到的。

两人心思百转,脸上却都是一派平静。

“你是?”尚初索性直接开口询问,权当是自己失忆了。至于说性格上稍有变化,尚公子遭逢家难,性情有所改变也是理所应当的。

季无卿一愣,“子初不记得我了?”,他倒没想过会变成这样。

一片阴影笼下来,尚初下意识的避开。季无卿的手只是落在了尚初的脑后,估计是在检查那处有没有受伤。

片刻后,季无卿并没有将手拿开,而是沉思了片刻,缓缓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整个人如波光流动的清浅溪川,一点不似往日目下无尘的样子。

“是我,无卿,季无卿。”

随着季无卿的话,那把竹扇的正面展现在尚初眼前——尚初赠友季无卿,戍和九年八月十五日。

其实尚初早对季无卿的身份有所猜测,能与尚公子交好的,里也就是李承明与季无卿,而这两人又是性格迥异。季无卿此人,表面风光霁月,其胸中自有沟壑,且善谋人心。后面,也能看出这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一面。

总之,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所以尚初才选择以失忆来搪塞,否则就算能掩盖片刻,只消相处一日,季无卿肯定会察觉到自己的异常。也许季无卿发现后能待他如常,但暗中做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想到季无卿的戏份虽没有李承明的多,但也算主角之一,尤其是最后他还接受了柳君元,尚初就忍不住对他多看两眼。

季无卿开始时对柳君元多加照顾,态度有些暧昧不明。柳君元几次隐晦的向季无卿表达心意,季无卿既不接受,也不拒绝。

有次柳君元对季无卿示好,李承明无意中撞到,一气之下把柳君元没少教训。在端王府里拉拉扯扯,能瞒过李承明就怪了。当然,李承明这么做绝不是因为看上柳君元了,而是他把柳君元当成了自己圈养的宠物。自己养的小东西,却咬着外人的衣带不放,李承明自然心里过不去。

不过李承明也就是拿着柳君元出气,没让这事影响到自己与季无卿的关系。

后来季无卿明确的拒绝了柳君元,可怎么没有拒绝到最后呢?看到结局尚初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喜欢的人也可以分享?果然,他需要好好研究下这些人的心理。

若说李承明对待柳君元时不是个好人,季无卿就更不是。先给了希望,又亲手断绝。看似有情,实则无情。

“苦思劳力,想不起就算了”见尚初眉头紧锁,季无卿顺势半侧着身子坐在床边,难得的柔声问道;“子初可记得自己是谁?”

“你叫我子初。”尚初决定装到底。

季无卿明白了尚初的意思,不急不慢道:“无妨,我可以告诉你。你叫尚初,是我多年的挚友。”

他并没有对尚初的失忆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只是言简意赅的把过往的二十多年讲了一遍。讲到尚家的变动时,季无卿的声音中不觉间带上了一种令人静心安神的力量。

尚初是事外之人,听上去没什么。但他能想象到,如果是真正的尚公子,如果说话的换成另一个人,必会因难以接受家人获罪的事实而过度忧思忧虑。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季无卿的讲述里,刻意模糊了李承明的存在。尚初很想听听他对李承明的看法,无奈对方不说。

其实提及李承明时,季无卿有极其微小的停顿,因为他突然有了个想法。既然子初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让子初以后远离李承明的为好。但他又要保证自己对尚初说的每句都是实话,只好将与李承明有关的略过去。

季无卿做得很好,尚初一时也没有觉得对方在刻意隐瞒什么。

“那我们现在可以重新认识,”季无卿看着尚初愁眉不展,忽而道:“以后我叫你子初,你便叫我无卿好了。”

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即便“不记得了”,尚初也要做出一副因噩耗而伤心的样子,如此才正常。

回过神来,尚初对季无卿微笑着点点头:“多谢。”

见尚初虽笑得有些勉强,好在脸上没有愁苦之色,季无卿心下一松。他是不愿让尚初知道相府变故的,怕尚初心生恨意或抑郁。可纸包不住火,与其哪日让子初从外人口中听到,或忽然想起来,还不如自己先告诉他。

尚初想起,里写到尚公子几年后又回了京城,却没具体写这几年中他身上发生过什么。毕竟,尚公子只是用来催化主角矛盾的配角。如今看来是季无卿在危急时刻相救,只是不知这次相救在原文中是否也发生过。尚初方才多谢,谢的也是这个。

“最近我们先不回京城了,你父亲的事还没过去,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季无卿如此劝说,尚初不好反驳,以他现在的身份,便是等到风平浪静,也不能张扬。回不了京城,见不了柳君元,只能先把任务放一放。

“说了这么多,药都快凉了。”季无卿用手背试了试温度:“还好,喝了药之后,再休息一会吧,其他的事先不要多想。”

季无卿放下扇子,转而端起旁边那把圆椅上满满的药碗,舀了一勺。

“我自己来好了。”尚初话说得快了些,就感觉肺部不太舒服,低头咳了几声。都说尚公子体弱,可也没弱到缺了药罐子就不能活的地步。想来现在这样是在牢狱里折腾的,受了寒,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病根。

伤病不在尚初的考虑范围内,只要能撑到脱离这个世界就好。

“别乱动了,”季无卿连忙又放下药碗,伸手在尚初背后轻拍了几下。等到尚初示意自己没事了,再度拿起勺子:“再耽误下去,真要找人重新熬了。”

尚初一是不太好意思,二是怕季无卿也是锦衣玉食的少爷,再弄不好把自己呛到。可事实证明,季无卿力道控制的正合适,也没把药散出来什么的。

碗底露出来后,季无卿想了一下,又道:“饿不饿?要不要我做点什么?”

尚初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表示自己会做饭的同性,以前遇见的东方黎虽然也会,但味道实在不敢恭维。既然季无卿这么说了,肯定是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

大多数时候,季无卿看上去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不能想象他还会这么多照顾人的活计。

“你会?”尚初一问,继而摇头道:“不用了,多谢。”

季无卿本想再劝尚初休息一会,或者吃点东西。但尚初一没睡意,二是不饿。最后他出去转了一圈,带回了一本书,自己坐到书案旁。

屋中光线初时明亮,窗纱在地面上投下一块方正的影子。随着影子一格一格的向东移动,书页上字迹的边缘已经开始模糊,尚初放下书卷。

“不会给你蜡烛的,身体还不好,看一会就够了。”季无卿在同一刻转过身,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中暗含着笑意。

“到晚膳的时候了,刚才问你不要,现在这些就不是我做的了。”他看着尚初,在一豆的烛火下,那笑意似乎又浓了几分。

尚初也只得回以一笑,放弃了要对方点上灯的想法。

第四章

杨柳堆烟,庭芳生香,早春三月韶光正好。山中人迹罕至,只听得黄莺出谷,与清泉淙淙之声。日暮之时,还有白鹤归栖。

一条曲曲折折的石板路自山脚下蜿蜒而上,小路偶尔隐于如烟似霞的淡绿之中,过不了一会儿,又浮现出来。再往高处,便飘起了一缕缕若有若无的雾气,阳光下,那普普通通的石板路似是变成了扶摇而上的玉阶。

山路的尽头,是几座半新不旧的寺院。院墙上的斑驳昭示着它所经历的风雨,但寺内的佛堂依旧干净的一尘不染,毫无衰败之景。檀香中,混合了些许松香。

尚初坐在院子里,似乎全神贯注于手边的书籍。

上次季无卿说山里风大,直到好几个星期后尚初才摆脱了每日三次的苦涩药汤,知道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山寺。

有句话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如今不到四月,只刚走出腊月,山里便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这个世界显然不同于尚初所熟悉的中国古代,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这个国家应该位于现代中国的南部。还好文化上没什么差异,不然没能接收原身记忆的尚初就有得忙了。

尚初从醒来后便一直住在寺中,每日见到的那些人中,认识的也就季无卿一个。尚初不能下床时,季无卿多数时间都背对着他坐在书案那。等尚初好多了,季无卿便偶尔会出去,但离开的时间从来没有超过一天。尚初看来,这个人表面上不像什么王府世子,倒像是文人雅士。当然,只是表面上而已,尚初从未怀疑过季无卿身处权力漩涡中所磨练出的心智。

季无卿劝他不要过早回京,尚初顺势答应,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再提回去的事。期间尚初倒询问过丞相一家的情况,就算皇帝法外开恩,尚丞相也是数罪加身,难逃一死,夫人随其殉情。尚公子的姐姐身在冷宫,不知是深受打击了无生趣,还是被人动了手脚,没过多久于冷宫自缢。至于其他人,便和尚公子没多大关系了。

往日风光无限,最后却都不得善终,尚初听了后默默叹息一声。尚家的案子另有隐情,自古鸟尽弓藏,可如此赶尽杀绝,这个皇帝的手段够狠。若非季无卿,像尚公子这种吃不了苦的身体,肯定也要落得缠绵病榻,抑郁而终。

说到尚初时,季无卿只含糊道是他通过关系将尚初从牢里接出来的。

“抱歉子初,没能帮到尚叔叔。”季无卿的言语间带了十二分的歉意。

尚初摇头不语,他也清楚季无卿虽说的轻巧,但为了接他出来肯定是大费周折。尚家的案子,季无卿就算想插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随后尚初起身,独自一人回了房内。

季无卿怕尚初无法接受亲人的离去,也不推门,就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过一个时辰轻声敲一次门,直到尚初无奈的开门:“山里风大,你先进来。”

若尚初能早来几天还好,可惜尚初穿越过来的时候,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在这个世界上,他可以说是无依无靠了。这种家破人亡的故事,尚初想着都有些头痛。

“子初你身体刚好,少看点书。”季无卿看到坐在院子里的尚初,走近几步,将尚初手里的东西抽走。

“今天是?”尚初饶有兴趣的抬起头。季无卿想是怕自己无事可做,少不得要过度忧思,每日都会带些消遣的东西来。尚公子精通琴棋书画,季无卿带来的也多与琴书有关。

“你我好久没对弈了。”季无卿放下一副棋具。

尚初对着那两盒棋子看了看,又伸手拿出一颗白子。棋子通体晶莹,指尖触感温润,一看便知是由上好的白玉打磨成。光是握着,就有些让人爱不释手。

“这样的棋才配得上子初。”

尚初有些意外,但无论是季无卿的表情还是语气,都与往常一般无二。

“请,”那枚被尚初夹在指间的棋子落下。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一滴水珠砸在布满了黑白两色的棋盘上。季无卿顺手将那点水迹抹去,皱眉看了眼头顶暗下的天色:“要下雨了,子初你快回屋去,被雨淋到我又要去熬药了。”

见尚初还有些恋恋不舍,季无卿只得拉起尚初,把他往屋里推。

“好了,”尚初按捺着笑意,季无卿这也太过紧张了:“我会走。”

两人刚进屋,就听外面哗啦一声,雨水倾泻而下,想不到这雨来得如此之快。季无卿关好门窗,继续皱眉道:“若你慢了一步,现在全身都湿透了。”

“我知道了。”

书里的季无卿对人总是一副冷淡又沉默寡言的姿态,可自己面前的季无卿,和从小照顾自己王伯有得一比。面上淡淡的,话却一点没少说。

外面下着雨,一时半会儿出不去,尚初注意到季无卿手里还提着个小匣子,随口问道:“你还带了东西?”

“这也是给子初的,”季无卿拉着尚初,让尚初坐到床上,自己站在对面。他一手托住匣子放在尚初面前,一手打开,里面盛了一打纸张。

尚初接过去,一张张的看过来,竟然是各式的地契房契,后面盖的全部是相府的私印。尚丞相虽然是个实打实的清官,但谁说清官手下不能有些产业?有了这些,尚家十分之□□的家业,都集中在了尚初手里。按理说抄家的时候,就该把一切与相府有关的东西充公。若不是看过,尚初险些要以为季无卿能弄到这些,是因为他与丞相的倒台有关。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尚初的这句话,是替原身说的。他也不再道谢了,季无卿的照顾,谢也谢不过来。现在的季无卿还是一个明面上没有实权的世子,为了尚家,不知耗费了他多少心神。

待看到最里面,尚初拿起压在匣子底部的纸扇展开,看向季无卿的目光中有询问之意。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把扇子与之前季无卿的那把很是相像,不同的是另一面上没了题字。

“子初的字比以前好看了,重新帮我写一遍可好?“

尚初不觉得自己的字有多好,但季无卿如此说了:“自然。”

他来到书案前,从那一排大小不一的毛笔中挑了一只比较顺手的。蘸上墨汁抬起笔来想了想,尚初一时想不到该写什么好。既然对方要他重新写一遍,尚初落下手腕——“尚初赠友季无卿,戍和十一年三月初五。”

待墨迹干透,季无卿拿起纸扇合上,又打开。

字如其人,子初的人变了,这字也变得更有风骨了。季无卿一直是喜欢尚初的,他的喜欢与李承明的喜欢相同。李承明自以为隐藏的很好,但季无卿知道,不管是自己,还是子初,都已经看透了李承明的心思。季无卿还能够看出,比起他来,子初更在意的是李承明。两人都算自己的朋友,他们情投意合,自己还是成全的为好,当初的季无卿如是想着。

现在,季无卿要换个主意了。因为子初变了,虽然这种改变微乎其微,小到哪怕放在李承明眼前,他一时也绝不会发现子初的不同。说是改变,也可算作经历世事后的成长。子初不记得李承明了,如此甚好。

果然,自己更喜欢成长之后的子初,也更喜欢现在手里的这把扇子。至于以前那把,题字之人只是过去的子初,不要也罢。

窗外的雨已成瓢泼之势,眼看着天色漆黑,还是丝毫没有要停歇的迹象,院子里的那盘棋怕是要过一夜的水了。尚初在屋里找了个遍,一把伞也没有。

“可有带人来?”住在寺里的除了季无卿,还有季无卿在王府里的一帮手下。

季无卿摇头,他和尚初独处时,都会把暗中的那些侍卫打发远。

“那无卿只能勉强在此留宿一晚了。”这种天气,尚初自然不能把季无卿往外赶。看对方眼窝微青,眉间还有疲惫之色,尚初指指屋内唯一的一张床:“无卿累了,早些休息。”

“子初肯留,我自是求之不得。”季无卿的眼中似有笑意,“子初也该早休息才是,”顿了顿又道,“子初若想在椅子上坐一夜,明早还少不得要熬药。”

尚初无法,目测这张床的确容得下几个人的。

雨声将两人的呼吸声完全掩盖了。

“既然进了这个门,就该安分点。凭你的相貌,好好接客个几年,还是有希望再出去的。”扶风叹了口气,眼底却一片薄凉,如果不是被逼无路谁愿意到这种地方来?可既然来了,就该认了,做那么多没有意义的挣扎干什么?

“我知道你以前过得是衣食无忧的日子,可那都是以前了,懂么?”

“你们逼我也没用,干脆打死我算了!”柳君元的脸色一片惨白,下唇上有两个深深的牙印,正往外冒着血丝,几缕乌发被冷汗黏在额头上,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扶风打了个哈欠,这柳君元的确是他见过的比较有骨气的,可骨气能当银子使么?和柳君元耗了这么长时间,他也烦了。

“你和同屋的那个小烟感情不错啊,这次差点被你逃走,他功不可没。”扶风一句话,让柳君元的脊背瞬间僵直。

“他本来可以只干点端茶倒水的活儿,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只有重新调【】教一个人来替你了。”

等扶风喝完一盏茶后,才听到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我做…..你们不要动他。”

第五章

季无卿当真和尚初家里的王伯有得一比,王伯经常严肃的站在尚初身边:“小少爷你应该多喝牛奶”,或者“小少爷你不能熬夜”。

到了季无卿这就是,“子初你不要在石凳上坐久了,那里凉”,“子初你晚上要把窗关好,别被风吹到”,“天色暗了少看点书,身体才刚好”,诸如此类,唠唠叨叨。

尚初的回答只能是统一的;“..........好”,次数多了,尚初都要以为这个身体是泥塑的,一沾冷水就会化。或者是纸糊的,一吹风就要倒。认真说来,除了几个月前的一场大病,尚初再没感到哪里不适,季无卿过于小心了。

初时,尚初对季无卿的好意不能坦荡的接受,因为自己不是季无卿那个相处了二十多年的至交好友。但后来季无卿让他明白了,这些关心不仅是给尚公子的,也是给自己的。

季无卿也常常一语不发,比如看到尚初在弹琴,他便静静坐在一旁。等尾音的余响消失在山谷中后,方才开口道:“子初要回京看看么?”

在尚初略带惊讶的眼神中,季无卿的目光在琴弦上一寸寸的扫过,继而解释道:“我听得出子初有心事。”

这算是所谓的知音么?尚初双手按在琴上,缓缓一笑:“对,我想回去看看。”

来这不是度假的,他希望早点会一会另外两位主角。所以,季无卿会同意带他回去么?事实证明,季无卿不加犹豫的同意了,否则尚初也看不到眼前巍峨的城墙。

守城的卫兵只见一辆马车自官道上缓缓驶来,虽外面看着普通,但眼尖的知道,那车身四周的帘布皆是用上等的锦缎而制。果然,待车子行至城门口,车帘被掀开了一角,从里面递出了一块巴掌大小刻着字的牌子。卫兵们一看,立刻恭恭敬敬的低头退开。

尚初往城门上一扫,还好没发现什么写着自己名字的告示。

季无卿用余光关注着尚初的反应,不禁握住尚初的手道:“我会......让皇上还尚家一个清白的。”

如果自己能早点察觉王府里那个老家伙的举动,子初就不至于受这么多苦,在京城里行走还要遮遮掩掩!

“不过进了京,切记不要对除我以外的任何人提起自己的身份,子初你懂么?”季无卿相信尚初懂得其中的利害,但他还是忍不住要多嘱咐一句。此外,还特意强调了“任何人”,季无卿就没打算把尚初的事告诉李成明。

季无卿太清楚李成明那个性子了,所以还是不要让对方见到子初为好。有自己这么做朋友的么?季无卿打开纸扇,扇子下的嘴角上,扬起一个近似自嘲的弧度。别的事他都可以让着李成明,只有子初不能再让了。

任何人?那李承明呢?尚初认为如果李成明知道尚公子回来了,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有危险?

“放心,”尚初放开挑起一角的窗帘,车厢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些许:“可如此说来,我岂不是没法外出了?”

“拿着这个。”

尚初接过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左右看了看。做工精良,摸在手上的感觉与真正的皮肤相似。这样也不错,尚初正好也不想直接面对李成明。李成明本就喜欢尚公子,自己这一出现,岂不是要破坏他与柳君元发展的机会。

果然还是扶风说的对,来了这种地方,没个四五年是出不去的。柳君元懒懒的倚在窗子边,俯视着门口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软春楼的人从不到大街上去拉客,只像普通人家的侍从一样分立在大门两侧。可是姿态再高雅,说白了还不都是在勾栏里?

柳君元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往日颇为灵动的双眼,如今一片死寂。过了今天他就不该再叫柳君元了,该叫什么呢?柳琴,还是柳诗,那老鸨怎么说的来着?好吧,不管叫什么都无所谓。

从半下午的时候,一直靠到天黑,柳君元任由几个小厮进来给他梳洗打扮。待小厮们出去了,又浑浑噩噩的走到窗前,等到楼下已经亮起了灯火。柳君元一直躲在窗子后,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不愿动脑子去想即将发生的事。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的爹爹是个好人,丞相私通敌国,贪污枉法,与他们家有何关系?没能力保护爹爹,自己还落得这般天地,等入了黄泉,他又有何脸面去见亲人

“公子,时间到了,该下去了。”

柳君元竭力控制住腿脚的颤抖,他忽然用力推开窗子。那小厮以为他想跳楼寻死,连忙赶上去拦腰抱住,谁知柳君元仅仅是看了眼外面的夜空。

“子初在看什么?”

季无卿正要下马车,又坐了回来,倾身上前,顺着尚初的视线,却只见一扇紧闭的窗户。

“方才窗边那人,和我长得很像。”尚初侧过头对季无卿道。若非亲眼所见,他从不知道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能如此相像。那人的身份不用说,定是里所写的柳君元。

季无卿一听,登时绷起脸来:“子初别乱说,怎么能拿自己和那里的人比?”

“当真很像,你进去看一眼便知。”说罢,就欲起身。

“子初,”季无卿一把按下尚初,不悦道:“这等风尘之地,子初还是不要进去的为好。”

“只许你来会红颜知己,我进去看看也不行?”尚初佯装打趣,暗中想着何时能与柳君元见上一面。

“我来这是收账的,”季无卿叹了口气。他好几个月没来了,这次路过总要进去问问楼里的情况,软春楼可不是一家寻常的青楼楚馆。还要再说什么,却在大开的楼门内捕捉到一个熟悉万分的背影。

“若子初想瞧,便随我来,小心脸上的面具便是。”季无卿觉得自己即使不愿意子初和李成明再有接触,也该让他们两见上一面,好以此来推断失忆后的子初对李成明的态度。

让他们在不知道的地方相遇,还不如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相见。季无卿的云淡风轻,只因为大多数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当然也有很多是他控制不了的,这个暂且不提。

对于季无卿的松口,尚初只挑挑眉,不多问。

季无卿率先下车,将右手递过去,尚初只比季无卿慢了一步,避开了对方搀扶的动作。

进了门,一股子过于浓烈的脂粉味让尚初心里有些反感。

季无卿不着痕迹将尚初与那些杂七杂八的人隔开,顺便给迎上来的老鸨隐晦的使了个眼色。老鸨会意,微微点了下头,又妖妖娆娆的扭着腰做了个“请”的动作。

软春楼的二楼上,倒有几间雅致非常的独间。视野也好,能把一楼上搭起来的彩台尽收眼底。至于那彩台的用途,自然是将楼内的新人展示给嫖【】客,再定个以后过夜的价格。

柳君元被推上台的时候,季无卿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倏然转头,盯着尚初,眼中的黑色幽深。半晌后,他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长得再像又能怎样,那不是子初。除了一张脸,浑身上下再没有相像的地方,而且子初是从不穿红衣的。

柳君元像根不会动的木头一样站在那,高台下的一堆人变得影影绰绰,喧闹声也没能传进他的耳中。

就这样等那些人一通乱叫后,柳君元又被推进了个燃着香料的,崭新的房间。他这才回过神来,呆呆的对着紧闭的房门。

没过多久,房门被从外推开了,一道紫色映入。柳君元的脑子终于清醒了点儿,他想起扶风的话,木然的伸手去解那一颗颗看着就精巧复杂的衣扣。

“啪——”

柳君元的手停在半空中,一片红色迅速在雪白的肌肤上蔓延。

尚初后退一步,拉住季无卿摇摇头,然后绕过柳君元,寻了个屏风下的椅子坐了。

季无卿跟在尚初身后,路过柳君元时,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低低道:“别拿你的手碰他,不干净。”

柳君元似是如梦初醒般的抬起眼,面前是一个俊朗非常的公子,那人还握着一把纸扇。若他能笑笑,必是清雅如风。可他不笑,脸上的表情寒如霜雪。

柳君元不敢相信,方才那句话,是出自这个雅致的公子之口。可除了他,自己身边还有别人么?“不干净”,这三个字如同一根钢针,柳君元心口一阵刺痛。他差点要忍不住开口解释,我不是不干净,我还没有被.........

但这个人毫不留恋的经过他身边,甚至连一个余光都吝啬。柳君元跟着看去,才对上另一位已经坐下的紫衣公子。

尚初端起桌上的茶杯,被季无卿半道截住了。一愣过后,方记起这种地方的东西是不能随便碰的。

按原剧情来说,买下柳君元第一次的应该是李成明,可尚初在二楼上左等右等,也没看到李成明的影子。最后关头,若不是季无卿,柳君元今夜还不知该怎么办呢。

“子初有话要对他说么?有的话,现在可以说了。”

“你买下他,是因为......”

“让他陪子初说几句话而已。”一丝笑意划过。

尚初还没考虑好说点儿什么,下一刻,房门又被人干脆利落的一脚踹开了。

第六章

屋内有瞬间的静默,季无卿端起茶杯,加了料的茶他是不会喝的。不过是默默地将目光落在了缭绕着馨香的茶水上,雾气氤氲上他的眉梢和眼角,模糊了那张俊逸的面孔。

“子初,”李承明眼中一亮,几分惊喜和几分不可置信在他的脸上交替的变换着。他根本没来得及看房间中还有谁,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这件小小的屋子内一共有几个人。

“子初!”忙不迭的上前,一把握住对方的肩膀。

“你我素味平生”清凌凌的嗓音,紫衣公子半侧过脸,对着自己肩头垂眼沉吟了片刻,淡声道:“阁下失礼了。”

是我啊,承明!李承明蓦然听到尚初的声音,激动难耐。他忽略了尚初那陌生而疑惑的语调,因为他做梦都不敢想,子初有一天会认不出自己。

皇兄要把与尚家沾亲带故的人尽数发配边疆,可李承明却没能在那些人中找到尚初。他问过狱卒,问过押送的兵士,可子初就似是凭空消失了一般。那群饭桶一口咬定,没见过什么尚家的小公子。再往深里问,就是唯唯诺诺道王爷您饶了小人吧,小人也不知道尚公子在哪啊!

等再去求见皇兄时,皇兄只冷冷的丢给他一句,想找人就去边疆找。

李承明顿时明白过来,连皇兄也不知道子初失踪了,他明智的没有追问下去。

不仅子初不见了,季无卿这阵儿也是行踪不定,李承明今日来软春楼撞撞运气,看能不能碰到季无卿。结果,他回首间,一个令自己日夜牵挂的身影一闪而过。

李承明想也不想的跟上去,拨开嘈杂的人群后,那个人却像是自己突然而至的幻觉,消失无踪。

李承明张张嘴,正要脱口的话却随着尚初的转身噎在了喉咙里,憋的他胸口难受。

“阁下是?”尚初对这个不请自入的人没多大好感。又是一个叫子初的,这人十有*是李承明。但尚初依旧明知故问,他要在李承明面前彻底瞒住自己的身份。

“子初......”李承明一阵恍惚,放在尚初肩头的手不知何时滑了下来,垂在身侧。是子初么?不是子初么?除了这张脸不像外,其他哪里都像子初。

茶杯底部与梨木桌面碰撞的声音格外清晰,有点像玉器碎裂,唤回了李承明的神智。

“无卿?”李成明僵硬的动了动嘴唇,他在等,等季无卿的解释。

这位公子是谁?为何与子初如此相像?你找到子初了么?许许多多的问题一下子冒了出来。

季无卿将纸扇展开,又合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扣着扇柄。反复数次,他望向尚初,眸中似是两潭摇荡着星光的湖水。

“无卿,这位是?”尚初表明了态度,虽然方才那两声子初在场的他并没有漏下。很想看看,季无卿要怎么圆这个场。

也叫他无卿么?李成明收紧五指,可就算他收的再紧,似乎也有什么从掌心间溜走了,在他没察觉的时候。

“承明你认错了。”季无卿淡然自若的起身,对李成明道,“你认错了。也许有九分相似,但这位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子初。若要说像,你不妨看看他。”

季无卿微微扬起下巴,指向早已手足无措的柳君元。

顺着季无卿的话,李承明心头一跳,他的视线死死锁在柳君元身上,连呼吸都有几分急促。

像!真是太像了!他们是总角之交,对方从小到大的样子李承明都记在心里。若是倒转几个年岁,李承明险些以为站在那的就是尚初。

失神也不过片刻,李承明迅速冷静下来:“无卿你找到子初了么?”

“大牢里没有,被流放的犯人中也没有,我也不知道子初在哪。”

“我一定会找到子初的,”李承明字字坚定,似是在许下一个誓言,“哪怕是找到天涯海角。”

说完后,又记起由于季无卿的打断,自己还不知道身边这位公子的身份呢。观其气度衣着,不像是寻常人家出身,费力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京城中有这号人物。

“恕我冒犯,这位公子是?”李承明在心里猜度着对方接下来的回答。他从小被捧惯了,与人交谈之时也常常带了几分趾高气昂。可对着眼前之人,不自觉的没了那股气势。

“是族中的堂弟,家住徐陵,要去王府中暂住。”季无卿说的顺理成章。

尚初放任季无卿遮掩,还配合的对李承明点点头,如此正合他意。只不过.......季无卿与李承明的关系好像有点复杂,要不季无卿为何不将自己的消息实言以告?

“季公子,与承明的一位友人肖像,无卿难道不这样认为么?”李承明下意识的以“季”姓称呼尚初。

“天下相像之人何其多,”尚初不在意的笑笑,“阁下认错人了。”

“相像之人么?”李承明低喃着,目光飘向看上去坐立不安的柳君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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