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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部分阅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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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家门,那个回宁必经的港口,我们遇到了十级台风。起锚的海船上,我在甲板上疯跑,我躺不住,晕的厉害。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不放心我,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架着我,不让我的腹撞在船壁上。我对海说:让我去死。

你有孩子。男人说。

我已经看到了海。我说。

孩子是海的延续。女人说。

我被两个男人和女人固守在甲板上,看昏天黑地的海。船在海里翻滚着,一种模糊的求生意识使我紧紧地攀附着栏杆,直到船终于在清丽的早晨稳稳地停靠在上海的港口,我又重新看到陆地的尘土和城市遮风的屋檐。

(二十四)

冬天,当冷风从屋檐下一丛丛地倒灌而来,我开始静卧在血腥的产房里,等待产剪的屠杀。

孕后期,我基本上是在床上度过的。母亲说:丫头不要恋床,生产的时候会难产疼痛的。于是,我每天下午从如意里的贫居里花费一个小时的时间,慢慢地走到凤凰新寓我的父母家。在伴随着我整个童年记忆的旧地里,静心地等待我的孩子的降临。

每天,最疼痛的事情莫过于起床,这个简单到及至的动作竟然会伤透了我的脑筋。人仰面横躺着,肚子顶天立地,象个腾讯qq上的酷娃小精灵。依靠床头柜的支持力,我需要连续反复多次撑起才可以成功脱离床沿。在那种无助的疼痛里,我是幸福的,同时又是孤独的。在那些充满了母性的日子里,我的头脑里只有一个清晰的概念:孩子,你要平安地来。

那段时日,我远离着性的欲望,在肉身偶尔很强烈的时候,我会用自己的手按住那个疼痛的突起,给自己五分钟的舒适和安逸。老公是一头无时不醒的雄狮,孕前期,怕孩子着床不稳定,老公的动作轻柔和缓,我的疼痛于是就变成一丝丝的皮与皮之间的牵扯,伤痛远远触及不到自己的内心。孕中期,孩子被脐带紧紧地攀附着,肉连着肉,心连着心,老公的动作肆无忌惮起来,很快便疼痛到我的心灵。孕晚期,小生命在持续的疯长中有限地扩大着自己,那个公用的肚子也不完全属于我自己的了,膀胱被胚胎组织挤压着,尿意不断地侵蚀着我,坐在板凳的一个角上,忍不住地往厕所跑,几滴尿液的流动后,才可以安静地度过半个时辰。老公往往会将我平放在床沿,与我的肚子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浅浅地将那个充血的性器遏制般的顶进去,云游似仙地搅动着,一任圣水在那个丛林浸染的地方遍体横淌。

是记忆中一个难忘的雪天,终于到了预产期。整个孕后期,我的心跳频率每分钟循环在120次上下,我以为世界的末日将要来临。我有一种自己最终会献身在手术台上的预感。

我怕。临产前,我对母亲说。

丫头不怕,妈妈生过四个也没有怕死的感觉啊。母亲安慰我。

健康标准的胎儿胎心音通常为十个指数,当我腹中的胎儿胎心音显示只有五个指数时,我被手拿手术刀的人群残忍而无望地推到了手术台上,无条件地接受剖腹产手术。

我要死了。当我被手术刀剃尽了体毛,裸身躺在手术台上时,我对母亲说。

丫头,妈妈在这里等你出来。我看到母亲在流泪。

产房里没有供暖设施,零下五度的寒冷打湿了我的心,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持续的颤抖中神经质地痉挛,而那两个裸露的臂膀也疼痛地撂在单薄的医用被子之外,冰凉如棍。

我无助地望着头顶上的无影灯,看着麻醉师的长针从后背穿心而过,瞬间,我的身体失去了一切知觉。

(二十五)

在意识的相继麻痹中,我依稀听到了手术刀在腹部的持续滑动声,一刀,两刀,朦胧中我感觉到有一团热乎乎的液体在游动,恍惚间,一个肉体被迅速地拉离到我的体外。

我的思维始终在百分之八十的清晰度里徘徊,我清醒到能够用自己的指尖不断地去触摸腹部的侧面、大腿的外延和心脏外层的肉瓣儿,能够用心性去感觉那种肌肉的休眠与木然状态。在非全麻的状态中,我的整个身体中部完全陷身于一种暂时的麻木和死亡之中。

手术的六个小时之后,午时的阳光从铺雪的窗外斜射进来,麻醉药醒后的疼痛使我再也看不到天空美丽的颜色。我开始在白色的床沿上翻滚着,凄厉地叫喊:妈妈,给我止痛片。

丫头,我去叫护士。在奋力睁开眼的同时,我看见母亲慌乱地跑出病房。

老公来。我的视线在病房里巡视,最后停留在邻床那个温情的小男人身上。他正在用奶拔子给他的老婆拔初乳。

老公不在,所有每个白天的下午,他只在病房里陪我短暂的三、四个小时,在夜幕降临时分准时离开。连续三个夜晚,母亲憔悴地守侯在我的床前,听我疼痛的呻吟。每当深夜我在刀口的疼痛中醒来,我最先看到的是母亲趴卧在我的床边,手足无措的样子很无奈。

我是一个对所有疼痛都极其敏感的女人,我甚至不能看到血。二十四那年我失恋,神思恍惚中右手中指被65吨冲床压伤,一个人去医院换药的时候,看到中指里层的纱布紧贴在破烂的肉体上,护士因为怕麻烦,放弃用生理盐水自然浸泡脱纱,坚持用剪刀野蛮分离肉与纱布的间隙,我惧怕那种新鲜血液的流动,在护士动用剪刀之前,我义无反顾地晕倒在地面上。

我并非不能忍受,联想的丰富使我最先看到的是事物的结果,如果有战争,我会是第一个被吓死的人。

产后的几天,我如一叶浮萍,平漂在病床上,我担心破了膛的肚子会在任何一个瞬间自然爆裂。我甚至不敢咳嗽,不敢吞咽,不敢大声地喘气。当一股股气流在肠与肠的纠结中窜动,粪门却始终遏制着气流的外泄,体面地挽留着它在肠壁里的蠕动,任其聚焦成为一个个顶住伤口尖锋的疼痛。

在每一阵气流来临之前,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造成我生命如此疼痛的小生命。我会想象他可爱的模样,想象他柔软的肉身和他没有来由的思想。他的来世的哭声,是一种母性的唤醒,在未来无数个日子里,时时告诫我:这个男人,是你生命的继续和无限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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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产后,我的双乳经过整个孕期的疯长,在视觉上和两个硕大的圆形半球已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区别了。乳晕泛着萝卜紫的暗香,和着原始的奶味奋力张扬。

剖腹产后的第三天,借助奶拔子的吸力,我终于有了初乳。当乳头上流出微黄泛白的浑浊液体时,我有一种本能的深切感动。造物主给了人每一个器官,每一个器官又各司其职,一部分用来愉情,一部分用来愉性。相生相融中,生命得以无限延长。

我喜欢儿子的小嘴吮吸乳头时的动态感觉,那种强烈的快感与本能的母性紧密地联系纠缠在一起,使我的灵魂在一种生命的神圣中升腾飞跃。在如樱桃般俏丽跳动的小嘴的吞吞吐吐中,母性是海水,在潮起潮落中恣意疯涨。

儿子的食欲很小,吸空一个乳房后摔头就走,大部分时间,两个乳房总有一个乳房始终持续在一种饱满涨痛的状态下,淤积到硬的程度就变为一种纠结的疼痛,老公会在晚睡前吸空两边的汁液,给我一个安静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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