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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十一日来爵、春鸿同李三早雇了长行头口,往兖州府去了。却说十二日,西门庆家中请各堂客饮酒。那日在家不出门,约下吴大舅、谢希大、常峙节四位,晚夕来在卷棚内赏灯饮酒。王皇亲家小厮,从早辰就挑了箱子来了,等堂客到,打铜锣鼓迎接。周守备娘子有眼疾不得来,差人来回。止是荆统制娘子、张团练娘子、云指挥娘子,并乔亲家母、崔亲家母、吴大姨、孟大姨,都先到了。只有何千户娘子、王三官母亲林太太并王三官娘子不见到。西门庆使排军、玳安、琴童儿来回催邀了两三遍,又使文嫂儿催邀。午间,只见林氏一顶大轿,一顶小轿跟了来。见了礼,请西门庆拜见,问:“怎的三官娘子不来?”林氏道:“小儿不在,家中没人。”拜毕下来。止有何千户娘子,直到晌午半日才来,坐着四人大轿,一个家人媳妇坐小轿跟随,排军抬着衣箱,又是两个青衣人紧扶着轿扛,到二门里才下轿。前边鼓乐吹打迎接,吴月娘众姊妹迎至仪门首。西门庆悄悄在西厢房,放下帘来偷瞧,见这蓝氏年约不上二十岁,生的长挑身材,打扮的如粉妆玉琢,头上珠翠堆满,凤翘双插,身穿大红通袖五彩妆花四兽麒麟袍儿,系着金镶碧玉带,下衬着花锦蓝裙,两边禁步叮咚,麝兰扑鼻。但见:

仪容娇媚,体态轻盈。姿性儿百伶百俐,身段儿不短不长。细弯弯两道蛾眉,直侵入鬓;滴流流一双凤眼,来往踅人。娇声儿似啭日流莺,嫩腰儿似弄风杨柳。端的是绮罗队里生来,却厌豪华气象,珠翠丛中长大,那堪雅淡梳汝。开遍海棠花,也不问夜来多少;标残杨柳絮,竟不知春意如何。轻移莲步,有蕊珠仙子之风流;款蹙湘裙,似水月观音之态度。正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

这西门庆不见则已,一则魂飞天外,魄丧九霄,未曾体交,精魄先失。少顷,月娘等迎接进入后堂,相见叙礼已毕,请西门太拜见。西门庆得了这一声,连忙整衣冠行礼,恍若琼林玉树临凡,神女巫山降下,躬身施礼,心摇目荡,不能禁止。拜见毕下来,月娘先请在卷棚内摆过茶,然后大厅吹打,安席上坐,各依次序,当下林太太上席。戏文扮的是《小天香半夜朝元记》。唱的两折下来,李桂姐、吴银儿、郑月儿、洪四儿四个唱的上去,弹唱灯词。

西门庆在卷棚内,自有吴大舅、应伯爵、谢希大、常峙节、李铭、吴惠、郑奉三个小优儿弹唱、饮酒,不住下来大厅格子外往里观觑。看官听说,明月不常圆,彩云容易散,乐极悲生,否极泰来,自然之理。西门庆但知争名夺利,纵意奢淫,殊不知天道恶盈,鬼录来追,死限临头。到晚夕堂中点起灯来,小优儿弹唱。还未到起更时分,西门庆陪人坐的,就在席上的打起睡来。伯爵便行令猜枚鬼混他,说道:“哥,你今日没高兴,怎的只打睡?”西门庆道:“我昨日没曾睡,不知怎的,今日只是没精神,要打睡。”只见四个唱的下来,伯爵教洪四儿与郑月儿两个弹唱,吴银儿与李桂姐递酒。

正耍在热闹处,忽玳安来报:“王太太与何老爹娘子起身了。”西门庆就下席来,黑影里走到二门里首,偷看他上轿。月娘众人送出来,前边天井内看放烟火。蓝氏已换了大红遍地金貂鼠皮袄,林太太是白绫袄儿,貂鼠披风,带着金钏玉。家人打灯笼,簇拥上轿而去。这西门庆正是饿眼将穿,馋涎空咽,恨不能就要成双。见蓝氏去了,悄悄从夹道进来。当时没巧不成语,姻缘会凑,可霎作怪,来爵儿媳妇见堂客散了,正从后边归来,开房门,不想顶头撞见西门庆,没处藏躲。原来西门庆见媳妇子生的乔样,安心已久,虽然不及来旺妻宋氏风流,也颇充得过第二。于是乘着酒兴儿,双关抱进他房中亲嘴。这老婆当初在王皇亲家,因是养主子,被家人不忿攘闹,打发出来,今日又撞着这个道路,如何不从了?一面就递舌头在西门庆口中。两个解衣褪裤,就按在炕沿子上,掇起腿来,被西门庆就耸了个不亦乐乎。正是:未曾得遇莺娘面,且把红娘去解馋。有诗为证:

灯月交光浸玉壶,分得清光照绿珠。莫道使君终有妇,教人桑下觅罗敷。

第七十九回 西门庆贪欲丧命 吴月娘失偶生儿

词曰:

青玉案

人生南北如岐路,世事悠悠等风絮,造化弄人无定据。提供翻来覆去,倒横直竖,眼见都如许。

到如今空嗟前事,功名富贵何须慕,坎止流行随所寓。玉堂金马,竹篱茅舍,总是伤心处。

话说西门庆,奸耍了来爵老婆,复走到卷棚内,陪吴大舅、应伯爵、谢希大、常峙节饮酒。荆统制娘子、张团练娘子、乔亲家母、崔亲家母、吴大妗子、段大姐,坐了好一会,上罢元宵圆子,方才起身去了。大妗子那日同吴舜臣媳妇都家去了。陈敬济打发王皇亲戏子二两银子唱钱,酒食管待出门。只四个唱的并小优儿,还在卷棚内弹唱递酒。伯爵向西门庆说道:“明日花大哥生日,哥,你送了礼去不曾?”西门庆说道:“我早辰送过去了。”玳安道:“花大舅头里使来定儿送请贴儿来了。”伯爵道:“哥,你明日去不去?我好来会你。”西门庆道:“到明日看。再不,你先去罢。”少顷,四个唱的后边去了,李铭等上来弹唱,那西门庆不住只在椅子上打睡。吴大舅道:“姐夫连日辛苦了,罢罢,咱每告辞罢。”于是起身。那西门庆又不肯,只顾拦着,留坐到二更时分才散。西门庆先打发四个唱的轿子去了,拿大钟赏李铭等三人每人两钟酒,与了六钱唱钱,临出门,叫回李铭分付:“我十五日要请你周爷和你荆爷、何老爹众位,你早替我叫下四个唱的,休要误了。”李铭跪下禀问:“爹叫那四个?”西门庆道:“樊百家奴儿,秦玉芝儿,前日何老爹那里唱的一个冯金宝儿,并吕赛儿,好歹叫了来。”李铭应诺:“小的知道了。”磕了头去了。

西门庆归后边月娘房里来。月娘告诉:“今日林太太与荆大人娘子好不喜欢,坐到那咱晚才去了。酒席上再三谢我说:蒙老爹扶持,但得好处,不敢有忘。在出月往淮上催攒粮运去也。”又说:“何大娘子今日也吃了好些酒,喜欢六姐,又引到那边花园山子上瞧了瞧。今日各项也赏了许多东西。”说毕,西门庆就在上房歇了。到半夜,月娘做了一梦,天明告诉西门庆说道:“敢是我日里看着他王太太穿着大红绒袍儿,我黑夜就梦见你李大姐箱子内寻出一件大红绒袍儿,与我穿在身上,被潘六姐匹手夺了去,披在他身上,教我就恼了,说道:‘他的皮袄,你要的去穿了罢了,这件袍儿你又来夺。’他使性儿把袍儿上身扯了一道大口子,吃我大吆喝,和他骂嚷,嚷着就醒了。不想是南柯一梦。”西门庆道:“不打紧,我到明日替你寻一件穿就是了。自古梦是心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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