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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燕歌行(7.2)(2 / 2)

自己看周飞不顺眼,说到底也只是不顺眼而已,双方毕竟没有什么了不得深仇大恨。动辄便起杀心,戾气十足,这可不是好事。自己虽然突破了第六级通幽境,避免了生死之祸,但积累的负面情绪不是短时间就能化解乾净的。

那帮属下好不容易吹捧完,周飞淡淡道:“後来呢”汪臻怔了一下,赶紧道:“後来啊……那位书生被狐仙迷住,日渐消瘦。忽然有一日在路上遇到一位和尚,那和尚是有道行的,一见之下,顿时大吃一惊。当下拦住公子,说他面带妖气。那公子将信将疑,按和尚的指点,买了两瓶雄黄酒……”汪臻绘声绘色地讲着狐仙被雄黄酒灌倒,露出原形,最後照例是一通财色兼收,建功立业的大圆满结局,哄得周飞心满意足。

几人纷纷起身,昔大主灶摸出一串铜铢,一边道:“小汪,你方才说那公子当上高官倒也罢了,可他一介书生,居然去边关立了偌大的功业,听起来不像真的吧”汪臻洒然一笑,“大主灶有所不知。这位公子不是旁人,正是那位白员外。白员外久负凌雲之志,岂止一富家翁”那破落户信口开河,程宗扬收敛心思,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眼睛只盯着周飞旁边那名与廖群玉同来的随从。那随从貌不惊人,偶尔一瞥却目露精芒。而且看他的举止,显然与周飞更加熟稔,虽然与廖群玉同行,但明显不是贾师宪的手下,很可能是双方联络的中间人。这么一个高手,却假扮成廖群玉的随从,让人不得不心生疑窦。

正思索间,耳边忽然飘来一句话语,“想那白员外出征之前,曾经吟了两句诗:苟利国家……”程宗扬心头一震,目光落在那名破落户身上。

周族诸人吃饱喝足,回房休息。汪臻卖弄了一晚上的嘴皮,虽然拿到的赏钱不多,好歹混了个肚圆,一边揖手告辞,一边心下盘算,如何引那位少主动心,好花些金银寻仙问狐。

正动脑筋,那位少主开口道:“你方才说的红丸……”汪臻未语先笑,“少主欲知其详,在下自当奉告。只是需寻一僻静处……”多半个时辰之後,汪臻从客栈出来,一手伸在袖中数着钱铢,一边得意地哼着小曲。

发布页2u2u2u点㎡汪臻住处离客栈不远,原本也是带院落的屋舍,但眼下破败已久,连院墙也塌了大半。他推开破烂的柴扉,接着猛地打了个激灵,刚喝的热酒都化为冷汗流了出来。

迎面站着一名巨兽般的凶汉,劈手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进院内,顺脚踢上柴扉。

“大……大爷……”汪臻颤声道:“天儿冷,屋里头坐……有事您吩咐!吩咐!”“倒是识相。”敖润拉开青面兽,亲热地搂住汪臻的脖颈,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兄弟别怕。跟你打听点儿事。那人是什么来头”“这个……”汪臻眼珠转着说道:“小的也不知”汪臻脖颈一紧,舌头顿时伸出老长。

汪臻使劲点头,那人才鬆开手臂,笑呵呵道:“都是道上混的,何必呢”汪臻一边咳嗽,一边苦着脸道:“大爷,你们两边置气,跟小的半点都不相幹。说实话,小的真不知道他们的来头,只是有人来找对地头熟的镇上人,正好遇到小的……”敖润不耐烦地说道:“说实话!”“哎!”汪臻连忙道:“小的平日就在客栈里头讨生活,给客人引个路,跑个腿,帮帮忙啥的。今天正遇上这些客人。他们衣着口音挺杂,哪儿都有,那位少主跟什么大主灶,还是域外的。地方听起来也古怪,什么大便寒小便暖……”“别啰嗦,他们来是幹嘛的”汪臻揣摩道:“好像是来游历的反正一来就打听这地方有什么传说,名胜啥的。”“再说。”“我猜吧,兴许是盗墓的。”汪臻道:“问了半天白员外的坟。”“还有吗”“不然就是寻狐的。”汪臻道:“你是没看到,那少主一听见狐女,两隻小眼睛直冒光啊!使劲在问红丸的神效……”“什么功效”“壮阳呗。”汪臻道:“吞了红丸,夜御百女不在话下。”“还夜御百女呢,”敖润朝他脑袋上拍了一记,“一晚五六个时辰,一炷香都得换五个,这是尿床吧”里面有人道:“白员外遇狐的故事,你知道多少”汪臻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个人,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声音听起来却年轻,他试探道:“小的会的……大概有一百多段”“一百多段你还是个文艺家呢说实话!”汪臻老实道:“二三十段是有的。”“都是你编的”“有五六段是祖上传下来的。客人们爱听,小的又编了几段。”“诗也是你编的”“有几句是白员外留下的。”“外面传的多吗”“不多。”“你把白员外留下的诗念一遍。”“哎。”汪臻应着,从“人生若只如初见”,断断续续背到苟岂两句。

程宗扬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像是翻倒了五湖四海,又问了白员外有关的几件轶事,然後吩咐道:“老敖,带他去见贾先生。请贾先生辛苦些,将白员外能考实的事迹整理一遍。越细越好。他要是老实就算了,要是不老实就弄死他。”那人的口气跟捻死个臭虫差不多,汪臻当时就矮了半截,随即被敖润拎着离开,一路上果然老老实实。

夜色已深,周围寂无声息,只有屋上的破洞不时刮过几股寒风。

片刻後,一道雪亮的光柱毫无征兆地亮起,利刃般划过黑暗,映出角落里一个人影。

一个白髪萧然的老头出现在光柱下,他被绳子绑着,神情委顿地靠在墙角,身边放着一杆绘着阴阳八卦的旗幡。

“铁口神算,袁原来是袁先生。幸会。”老相士战战兢兢地堆起笑脸,“老朽只是想讨些钱花花,没成想遇见阁下。多有……多有得罪。”程宗扬笑道:“老先生太客气了。说来是我多有得罪,原本想着守株待兔,没想到迟来一步,却被老先生抢了先。老先生这么大年纪,腿脚还挺利索,竟然逾墙而入。佩服佩服。”老相士乾笑几声,脸色却慢慢变了。

对面的年轻人笑意淡去,眼神越来越冷厉,虽然面对着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却如临大敌。他举起那根发光的圆管,对着他的眼睛,沉声道:“说实话,你究竟是谁”老相士被照得眼睛都睁不开,咽了口吐沫道:“老朽姓袁,在乡间以卜卦算命为生……”“苟岂是什么”老相士眯着眼睛,可怜巴巴地说道:“好像……是一味药材”“信不信我给你上水刑美国大兵在伊拉克搞的那种。”老相士打了个哆嗦。

“别装了。姓汪的在客栈里头念出那两句诗的时候,你那表情就跟雷劈了一样。还有这个。”程宗扬晃了晃手电筒,“你是头一个见到这东西,却一点都不好奇的。以前见过吧”被人揭破伪装,老相士眼神中流露出无比复杂的情绪,混杂着震惊、难以置信、哀怨和留恋、压抑的狂喜,还有浓重到如同实质的恐惧。

程宗扬自己的心情也不比他好多少,甚至比他更强烈。他竭力压下心底的雀跃和疑惑,用充满威胁的口气道:“我这里有根电棍,你想试试吗”老相士嘴巴动了动,最後用乾哑的声音问道:“你是谁”“我姓程。”老相士颤声道:“你来多久了”“先回答我。”老头刚要回答,却猛地闭上嘴,神经质地往四周打量着。

程宗扬没有开口,只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姓袁。”老头声音轻得像微风一样,几乎听不清楚。

程宗扬谨慎地保持距离,没有试图靠近他。也许这只是个圈套,虽然他不像是什么深藏不露的大高手,但程宗扬不准备冒险。

“我姓袁。”老相士道:“袁天罡。”看着程宗扬露出一脸古怪的表情,老相士轻轻吁了口气,他知道这个名字。

程宗扬问道:“这是你的本名,还是借用的”“借用的。”“本名呢”老头苦笑道:“已经忘了。反正不管我原本叫什么,都无关紧要。对吧”不知道这位袁天罡究竟经历过什么,遇到自己这位穿越者之後不但没有想像中的惊喜,反而深具戒心。

程宗扬想了想,然後撕下鬍鬚,露出本来面目,“认识一下吧。我姓程,程宗扬。”“本名”“如假包换。”袁天罡反复审视着他,半晌叹道:“你来的时间不长吧真幸运啊。”“什么意思”“肉身降世,可不多见。”“为什么”袁天罡苦笑道:“我也在找原因。”“你呢来了很久”“久到我已经记不得以前了……”“行了老袁,你没那么老吧。”程宗扬道:“大家难得遇见,都开诚布公一点,免得误会。”袁天罡欲言又止。

“有危险,对吗”程宗扬声音很小。

袁天罡目光闪烁了一下。

“有办法能回去。对不对”袁天罡眼中瞬间爆出精光。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大家为什么不一起合作呢”程宗扬望着他打着补丁的衣袍,平静得说道:“看样子,你混得可比我惨多了。你还怕我贪图你什么吗”袁天罡沉默多时,最後猛地的一咬牙,“帮我解开。”寒光一闪,袁天罡手脚上的绳索像被风吹一样鬆开。他看着程宗扬手中的短刀,惊讶于它的锋利。然後拿出一块帕子,在脸上用力揩抹。

等他放下手,脸上的老人斑已经不翼而飞,眉形和鼻梁都有了些变化,露出的面容如五十许人,只是依然头白如雪。

“认识一下吧,天命相士袁天罡。”手电筒被放到一边,白髮相士望着那道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光柱,眼中流露出无限的眷恋。

“我来得比你早点。到如今……”袁天罡想了想,谨慎地说道:“差不多五十年了。”“老前辈啊。你来的时候多大年纪了”“我是魂魄降世,投生成了一个婴儿。”“一岁能言,三岁能诗那种”“没有。”袁天罡苦笑道:“非但不是什么神童,反而是个痴儿。直到五岁之前,我一直都浑浑噩噩。”程宗扬猜测道:“大脑发育不够”“也许吧。头脑中东西太多,又与外界格格不入……”袁天罡道:“犹如庄周梦蝶,梦中灯光电影,应有尽有。醒来却连饭都吃不上。”袁天罡叹息道:“你运气比我好,整个人穿越过来。我呢,成年人的思维,却被局限在婴儿的身体里面,不能走,不能爬,不会说话,连看都看不清楚,你能想像那种感觉吗就像是健康人的大脑被放在植物人的身体里面一样,简直让人发疯。”设身处地的想像了一下,程宗扬觉得自己背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生在一处大户人家……”袁天罡道:“的佣人家里。”“上面有五个哥姊,下面还有三个弟妹。我最初的记忆里只有饥饿。无时无处,无所不在的饥饿。我三岁才会走路,然後就像老鼠一样,四处去找能吃的东西。尤其是梦中尝尽天下美食,醒来之後,我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件事,吃。除此之外,我不敢去想别的。因为我一想到曾经吃过的烤鸭、红烧肉、牛排、火锅、麻辣小龙虾……我都会饿得发疯。”“……你口味挺杂啊。”“你要像我那么饿过,也会什么都吃得下。”“吃的都记这么清,居然把自己的名字都忘掉了你以前是做什么的,还记得吗”袁天罡摇了摇头,“记不清了。以前的记忆都已经零乱了。我想,也许是个电工吧,挺高级的那种,好像是核电站设计编程什么的。”“科学家啊,这么屌”“所以你该知道,我所具备的知识面对我的生存状况时,该有多绝望。我这辈子连块磁铁都没见过!”“除了核电,你总有其他知识吧化工、生物、天文地理什么的。最不济,你也能吟两首诗吧”“有啊。我所在的那户人家的小姐就是。”袁天罡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像是怜悯,又像是不忍,慢慢道:“她连地球是圆的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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