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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1 / 2)

第二天,病人受了圣餐,行了涂油礼。仪式进行的时候,尼古拉热烈地祈祷着。他那双大眼睛紧盯着摆在铺花布桌上的圣像,流露出那么热烈的祈求和希望,使列文简直不敢看他。列文知道,这种热烈的祈求和希望,只有使他更舍不得离开他那么热爱的生活。列文了解哥哥,也知道他的思路。他知道他不信教并非因为不信教日子好过些,而是因为现代科学对自然现象的解释,把宗教信仰排挤掉了。因此他知道哥哥现在恢复信仰是不正常的,只是一种渴望痊愈的暂时的自私表现。列文也知道,吉娣对他讲那种她听来的起死回生的故事,增加了他的希望。这一切列文都知道,因此看到那种充满生之希望的哀求目光,看到那只勉强举起来在神情紧张的前额上画十字的皮包骨头的手,看到那突出的肩膀和那再也不能容纳病人所祈求的生命的呼噜呼噜喘气的空虚胸膛,他觉得难受极了。在行圣礼的时候,列文也做着祷告,做了他这个不信教的人做过千百遍的事。他对上帝说:“要是你真的存在,你就使他复元吧(这套话其实已经重复过许多遍了),你救救他,也救救我吧!”

涂过圣油以后,病人好多了。他整整一小时没有咳嗽,微笑着,吻着吉娣的手,含着眼泪向她道谢,还说他觉得很好,哪儿也不痛,胃口也开了,力气也有了。给他送汤来的时候,他甚至坐了起来,还讨肉丸子吃。尽管他已病入膏肓,尽管一眼就看得出他是不会好的,列文和吉娣在这一小时里还是感到很高兴,战战兢兢地怀着一种唯恐丧失的希望。

“好一些吗?”“是的,好多了。”“真奇怪。”“一点也不奇怪。”“到底好一些了。”——他们这样相互微笑着,低声耳语着。

这种迷人的好景持续了没有多久。病人安安静静地睡着了,但过了半小时,他又咳醒了。于是他周围的人和他本人的全部希望一下子消失了。痛苦的现实,无疑粉碎了列文和吉娣以及病人本人心里的一切希望,甚至连以前的希望也影踪全无了。

他不再想半小时前所相信的事,似乎想起来都感到害臊,却要求把那只盖着镂孔纸的碘酒瓶递给他。列文把吸瓶递给了他。他那受圣餐时出现过的充满希望的眼睛现在盯住了弟弟,似乎要求他证实医生说过的嗅碘酒能收奇效的话。

“怎么,吉娣不在吗?”列文勉强表示同意医生的意见,尼古拉听了向四周环顾了一下,哑声说:“唉,可以这么说……我是为了她才演这场喜剧的。她太可爱了,可咱们不能欺骗自己。这一层我是相信的。”他说着用骨瘦如柴的手握住瓶子,嗅着碘酒。

晚上七点多钟,列文夫妇正在房里喝茶,玛丽雅·尼古拉耶夫娜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她脸色苍白,嘴唇直打哆嗦。

“他要死了!”她喃喃地说,“我怕他马上就要死了。”

夫妇俩一起跑到病人房里。他用一只臂肘撑着坐在床上,长长的脊背弯曲着,低垂着头。

“你觉得怎么样?”列文沉默了一阵低声问。

“我觉得我要去了。”尼古拉困难地,但异常清楚地从嘴里慢慢吐出话来。他没有抬起头,只把眼睛往上望,避开弟弟的脸。“吉娣,你出去!”

列文跳起来,低声吩咐她出去。

“我要去了。”他又说。

“你为什么这样想?”列文说,完全是没话找话。

“因为我要去了,”他仿佛很欣赏这句话,重复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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