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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魔影(1 / 1)

1980年,元旦

夏尔·莫内离群索居。这位法国人独居的小木屋位于恩佐亚糖厂的私有土地之内。这片种植园位于肯尼亚西部,沿恩佐亚河而建,能看见埃尔贡山的雄姿。埃尔贡山,这座孤零零的巨大死火山紧邻大裂谷,高一万四千英尺。莫内的过往不为人知。和许多最后在非洲落脚的外来者一样,很难说清他究竟为何而来。也许他在法国惹了麻烦,也许是肯尼亚的美丽吸引了他。他是业余的博物学家,喜爱鸟类和兽类,但不怎么喜欢人。他五十六岁,中等身高,中等身材,有一头光滑的棕色直发,算是相貌堂堂。他的密友仅限于埃尔贡山周围村镇里的女人,但医生前来调查他的死因时,她们也记不起他的多少情况。他的工作是维护糖厂的抽水机械,这些设备从恩佐亚河抽水,送去灌溉绵延数英里的甘蔗田。据说白天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河畔的泵房里,他似乎喜欢听着轰鸣声看机械运转。

对他这种病例来说,细节往往难以确定。医生记得临床症状,因为只要见过人体感染生物安全4级微生物后的结果,就永远也不可能忘记;这些症状一个接一个堆积起来,直到最终吞没被压在最底下的那个人。夏尔·莫内病例里既有冰冷的临床数据,又有恐怖的直观画面,触目惊心得能让我们倒退几步,猛眨眼睛,就像见到了变色的异域太阳。

1979年夏天,莫内来到这个国家,当时导致艾滋病的人类免疫缺损病毒(hiv)最终从非洲中部的雨林向外爆发,开始了折磨人类的漫长征程。艾滋病这道阴影已经落在了人类头上,但此时人们还不知道它的存在。它沿着金沙萨公路悄悄蔓延,这条公路自东而西横贯非洲大陆,在埃尔贡山的视野范围内经过维多利亚湖。hiv是一种生物安全2级的微生物,高度致命,但传染性并不强。它不容易在人与人之间传播,也无法通过空气传染。你不需要穿生化防护服去处理感染hiv的血样。

工作日里,莫内在泵房辛勤劳作;每逢周末和节假日,他就去糖厂附近的林区游玩。他会带些食物撒在地上,看着鸟类和兽类来吃。他会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观察动物。认识他的人回忆说他尤其喜欢野生猴子,他有特别的办法与它们相处;说他会拿着一块食物坐在那里等猴子接近,猴子会就着他的手吃东西。

到了晚上,他总是待在住处。他有个叫约翰妮的管家,负责打扫卫生和做饭。他在自学如何辨别非洲鸟类。他家附近的一棵树上栖息着一群织布鸟,他花了不少时间观察它们建造和修补袋状鸟巢。据说圣诞节前后的某一天,他带着一只病鸟回家,鸟死在他家里,很可能就死在他的手中。那也许是一只织布鸟——但没有人可以确定,它也许死于某种生物安全4级的病毒——还是没有人可以确定。他还和一只鸦类结下友情。那是一只非洲白颈鸦,非洲常有人把这种黑白羽色的鸟儿驯养成宠物。这只白颈鸦友善而聪慧,喜欢停在莫内住处的屋顶上,望着他进进出出。白颈鸦要是饿了,会落在游廊上,走进室内,莫内就用桌上的小块食物喂它。

每天早晨,他穿过甘蔗田步行去上班,这段路有两英里。那年圣诞节前,工人烧过田地,所以地里焦黑一片。越过焦黑的土地向北望去,他能看见二十五英里外的埃尔贡山。随着气候与阴晴、雨水和阳光的不同,山峰每时每刻都在改变面貌,这是非洲光线的奇景。黎明时分,埃尔贡山是彼此交错的许多灰色岭脊,笼罩在雾气之中,只露出最顶端的两个峰顶,那是火山口被侵蚀后剩下的残骸。太阳升起,山峰披上银光闪闪的绿色,那是埃尔贡山雨林的色彩;太阳继续行进,云层渐渐出现,挡住山峰。下午临近日落,云层变厚,聚集成雷暴云砧,电光闪烁,但听不见雷声。云层底端是炭黑色,但顶端伸向高空的部分却犹如羽毛,在落日映照下发出暗橙色的辉光,云层上方的天空是深蓝色,几颗热带星辰闪闪发亮。

他有几个女性朋友住在埃尔贡山东南的埃尔多雷特镇上,那里普遍贫穷,人们住在木板和铁皮搭建的棚屋里。他给这些女性朋友钱,作为回报,她们当然乐于“爱”他。圣诞节假期前,他定下计划去埃尔贡山野营,邀请了埃尔多雷特的一个女人做伴,但没有人记得她叫什么名字。

莫内和女性朋友开着路虎驶上笔直的红土道路,这条路通往恩德贝斯断崖,火山口东侧的壮观悬崖。路面铺着红如鲜血的火山灰。两人爬上火山口的外沿,穿过玉米田和咖啡树种植园后是放牧的草场。这条路经过英国殖民时代的农庄,成排的蓝桉树遮住了半倒塌的古老屋舍。他们爬得越来越高,气温也越来越低,冠雕拍打着翅膀飞出雪松树。很少有游客来埃尔贡山,因此莫内和他的朋友多半开着这条路上唯一的车辆,但路上有成群结队的步行者:在山麓低处耕种的小农庄的村民。他们接近了埃尔贡山雨林的参差边缘,开过大大小小的零星树丛;他们经过埃尔贡山旅店,英国人在20世纪初修建了这家旅馆,现在年久失修,墙壁开裂,涂料因为日晒雨淋而剥落。

埃尔贡山坐落于乌干达和肯尼亚的边境,离苏丹也不远。这座山的雨林位于非洲中部,是个生物孤岛,它耸立于干燥的平原地带,与外界隔绝,方圆五十英里的土地上覆盖着树木、竹子和高山沼泽。它就像中非洲背脊上的一个骨节。火山于七百万年到一千万年前隆起,曾经猛烈喷发岩浆和火山灰,数次彻底毁灭山坡上的森林植被,直到最后堆积到可观的高度。在被侵蚀之前,埃尔贡山曾经是非洲最高的山峰,比现在的乞力马扎罗山还要高。从面积上说,它目前仍旧是非洲最广阔的山峰。太阳升起时,埃尔贡山的阴影投向西方,深入乌干达的国境,太阳落下时,阴影向东进入肯尼亚。在埃尔贡山的阴影中,散落着村镇和城市,居住着各种部落的人口,其中包括埃尔贡马萨伊人 ,这些游牧民族来自北方,几百年前围绕埃尔贡山定居下来,以养牛为生。低处的山坡常年细雨蒙蒙,空气清凉新鲜,火山土壤适合玉米种植。村镇环绕火山而建,人类定居点犹如圆环,圆环向山坡上的森林不停收拢,仿佛扼杀山区自然生态的绞索。森林被砍伐清除,树木变成木柴,为放牧区域腾出空间,大象逐渐消失。

埃尔贡山有一小部分是国家公园。莫内和朋友在公园门口停车,缴纳入场费。有一只猴子(或是狒狒,但谁也记不清了)经常在门口附近逗留,期待游客的施舍,莫内用香蕉引诱它坐上自己的肩膀。朋友见状大笑,两人在那里一动不动,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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