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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 2)

坐在驿马车里摇晃了一百三十英里的长旅终于结束,抵达伦敦时,十七岁的纳森·卡连陷入了一种虚脱状态。

时序都已经进入四月了,却还冷得宛如隆冬时分。一路上暴露在寒风中的纳森眼中看到的,是煤黑色的建筑物,嵌了大小圆石、用木板和称草填满洼洞的凹凸不平道路,眼花撩乱地往来其上的八头及六头马车、单头轻马车、肉铺的货马车、运水肥的货车、运水人、摊商,以及推开路人行进的抬轿人。

这是他头一次看到轿子。要在杂畓中前进,轿子比马车轻便多了。装了两根长棒的轿子前后各由一人抬着,棒上用钩子连接着皮绳,抬轿人将绳子缠绕在双肩上,扛起棒子支撑着。

耳中听见的是马车车轮不绝于耳的隆隆声、抬轿人斥喝路人的骂声、行商人怒吼般的叫卖声、姜饼小贩的手推车发出的铃声,这些声音浑然一体,化成了一种噪音。

烟囱吐出的煤烟,将天空覆盖得一片黝黑。

在一六六六年的大火将这里化成瓦砾与灰烬的荒野后,砖造房屋取代过往的木造房屋接连盖起。当时这里应该是座美丽的城市,然而历经一百余年的岁月后,为数惊人的烟囱吐出的煤烟在墙壁屋顶积出了厚厚的一层灰,让现在的城市变得几乎一片乌黑。产业的工业化,更大力地促进了伦敦的煤炭化。

纳森在旅途中被尘埃沾染的衣物,更进一步被从天而降的煤灰染上黑色的斑驳花纹。煤灰也窜入喉咙深处,令他呛咳不止。

他把行李摆在脚边,靠坐在桥的扶手上。泰晤士河的水流是粪水般的浊褐色,气味也近似粪水。八桨平底舟、有顶篷的大型船、渔船和驳船等激起水花四处划行,渡船的船头对走下泊船处石阶的人搭讪道:“要不要召妓呀?”光天化日的……纳森正感到目瞪口呆,但仔细一听,原来是在问:“要不要渡船呀?”

恶臭闻习惯可能也就麻木了,岸边有群衣着破烂的孩子正在挖掘泥泞、寻找获物。他们捡拾瓶子、壶、帽子、雨伞、硬币、时钟、绳头、木材等一切从船上或桥上掉下来、扔下来的破烂。

纳森把写有住址的纸条拿给路过的男人看,向他问路。对方耸了耸肩,露骨地表现出轻蔑的态度,拇指朝斜后方比了比。擦身而过的时候,对方啐道:“乡巴佬小鬼!”踹开他的行李箱后离去。

塞得爆满的行李箱被这么一踢,箱锁弹开,箱盖打了开来,内衣裤和换洗衣物等散乱一地。纳森甚至忘了对男人生气,急着先捡拾东西。幸亏纸张类已经先用绳子系起来了。贵重的稿件若是随风飞散,掉落到河里,他就只能跟着一起跳河了。

没有任何路人伸出援手,漠不关心还算是好的,甚至还有人对他投以嘲笑。

总算捡拾完毕后,纳森坐到鼓胀的箱盖上压住,扣上箱锁。

他决定先朝行人暧昧指点的方向走去。

折回桥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来到一处广场。成排的水果摊贩、许多提着篮子的女人,这里一样充满了嘈杂的叫卖声。另一区是一排吊着肉块的摊子,肉贩一边踢开徘徊的野狗,一边用油腻的菜刀将肋肉一刀两断。

纳森看到教堂的尖塔,松了一口气。神职者的话,应该就不会轻蔑他是来自乡下,并指引他正确的道路。

在故乡肯定他的才华、设法让他前来首都的恩人,也是教区的牧师。

才刚踏进教堂,纳森就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这里简直就是妓院。

他别开视线,走出外面。一个妆浓得不适合走在街上的女人向他搭讪。女人的脸颊和下巴散布着黑痣。

“你是迷途的羔羊呢。”

女人的领窝开得老大,隆起的乳房几乎快蹦出来。身为虔诚英国国教徒的纳森,不得不再次别开视线。

他就这样偏着头问路。

女人露出泛黑的牙齿笑了。“萧迪奇的话,就在那边。”她指着教堂后面,告诉他怎么走,并在他的身上恶作剧一番后,也没发现自己脸上的假黑痣贴歪了,就这样离去。

纳森照着她说的走去,来到教堂的墓园。

他站在众多墓碑之间,为陌生的灵魂献上短暂的祈祷。冷风戳刺着脖子,暮色从柏树梢尖上淌落,他知道一天就快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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